婉儿竟不怯场，利索地行了蹲礼不说，居然还用洋话问了好，倒把几个美国人弄得惊奇不已。</p>

只有刘郇膏心中有数，却只装作一切不知道的样子。</p>

时值清晨，吴淞口仍有薄雾飘荡。关卓凡不再说话，背了手，静静向对开的海面凝望。码头上的一群中外大员，都像关卓凡一样，不言不语地向远处引颈张望。</p>

只有婉儿，心中奇怪极了——说要看船，码头上有的是，怎么反而看着空荡荡的海面呢？</p>

这个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没过多久，便听远处传来一长一短两声汽笛，再过一会，终于有一只船影，依稀出现在薄雾之中。</p>

婉儿心想，原来老爷是在等这只船。</p>

谁知不是一只。很快，第二只船便又进入了众人的视野，继而是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待到数十艘各式各样的船只组成的庞大船队尽入眼帘，缓缓向吴淞港驶来时，婉儿已经看得呆住了，关卓凡的脸上，却终于露出了笑意。</p>

他已经看清楚了，每一只船上，都悬挂着星条旗。</p>

他知道，这是来自于广州和福州的美国船队——在那里的每一只美国商船，只要适合于载人，都已经加入到这支船队之中，赶赴上海，准备将两万七千名“义勇”，运送到美国本土。</p>

“蒲安臣公使，查尔斯领事，”关卓凡伸出了手，“我要说，干得不坏。”</p>

“我们自己的事，自己来做。”蒲安臣满脸笑容地说，“就让英国人和法国人去哭吧。”</p>

等到船队进港，几个人都赶了过去，关卓凡却把利宾拉在一边。</p>

“利先生，这里面原来用于运送华工的船，有多少？”</p>

“总有半数，”利宾小声答道，“现在经由广州和福州去往金山的人，越来越多，每年不下一两万人。”</p>

这也正是关卓凡想知道的事情。美国西部的淘金热，本来就已经吸引了许多贫苦的中国人，不惜倾家荡产，甚至四处举债，凑够钱买一张船票，到美国去一赌前途命运，现在看来，随着东部和西部铁路网的建设，又有更多的国人加入了这个行列。</p>

更不要说，那条横穿美国大陆的太平洋大铁路了。</p>

关卓凡没有再说什么，把码头上的事务，拜托给刘郇膏和利宾，自己要先回城了。</p>

上轿之前，他把婉儿叫到身边来。</p>

“婉儿，你都知道了，再过几天，我就要坐这些船，到美国去。”他看着婉儿那双大眼睛，平静地问道，“你跟你姐姐一起，待在家里等我回来，好不好呢？”</p>

一直都很听话的婉儿，这一回还是低着头，轻声但却坚决地说了一句。</p>

“我不！”</p>

*</p>

（要准备明天出差的东西，晚上的一更可能要在十点以后了，见谅。）</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