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对文祥的来访，颇为意外，客人能够感觉到，主人恬然的外表下那隐约的惊喜。</p>

“博川，”恭王以一种刻意的轻松语气说道，“你可是有日子没上我的门儿了。”</p>

“六爷，”文祥苦笑了一下，“我……”</p>

恭王截断了他的话头：“你这是从哪儿来啊？”</p>

“外务部。”</p>

“啊……”</p>

这不自禁的轻轻的一声“啊”，有着十分复杂的感谓——那儿，是原先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恭王曾经耗费了无数辰光、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地方。</p>

可现在——</p>

恭王的感谓，文祥清清楚楚，心里更加难受了：“六爷，我……”</p>

恭王再次截断了他的话头，语气也恢复了那种刻意的轻松：“那你一定还没有用过晚膳，得，就在我这儿随便吃点儿吧！”</p>

微微一顿，“我是已经吃过了，就不陪你了——不然你还吃不好。你吃过了，咱们在‘小房子’见吧！”</p>

文祥眼中波光一闪，点了点头，说道：“行，我就恭敬不如从命。”</p>

恭王心里清楚：文祥此时来访，绝不可能是过来和自己聊闲天儿的。</p>

恭王府的“随便吃点儿”，亦非常丰盛，四荤一素一汤，婢女服侍的也十分殷勤。文祥是真正饿了，不过，他的饭量一向不大，这些天更加是少有胃口，不过匆匆扒了大半碗饭，喝了几口汤，也就放下了筷子。</p>

文祥到达“小房子”的时候，恭王已经在里边儿等着了。</p>

桌子上，摆了四湿四干八碟果品，还有一支浸在冰桶中的红葡萄酒，以及两个高脚水晶玻璃杯。</p>

“我估计你匆匆忙忙的，”恭王说道，“这顿晚饭，未必能吃好，如果不大饱，这些果品，还可以垫巴垫巴。”</p>

文祥心中感动，不过，他和恭王的交情，在些些小事上，不必形诸于色，只点了点头，彼此分宾主落座。</p>

喝了一口红葡萄酒，凉意自口而下，传遍全身，文祥轻轻打了个哆嗦。</p>

这时，一阵夜风，从水面上吹进了“小房子”敞开的窗户，顿时满屋清爽。</p>

“六爷，”文祥的语气，带着一丝迷茫，“我怎么觉得，眼下的情形，好像……不大真实呢？”</p>

恭王一笑，说道：“博川，你倒是没有去香山碧云寺隐居，却比我还会打机锋了！”</p>

顿了一顿，隐去笑容，轻轻叹了口气：“今夕何夕？”</p>

“今夕何夕”四字，正正切中文祥此时的心境，他呆了一呆，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p>

恭王转移了话题：“这个酒，你喝着觉得怎么样啊？”</p>

“我是不大会品酒的，不过——”</p>

文祥微微皱起了眉头，“好像，同一向在你这儿喝开的红葡萄酒，略有不同，而且，好像，我在哪里喝过似的……”</p>

恭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博川，还说你不会品酒！之前，你在我这儿喝开的红葡萄酒，都是法国酒，这个，是美国酒，确实有所不同——瞧，你一口就喝了出来！”</p>

文祥自失的一笑，随即微微一怔：咦，美国酒？——这个酒，我在哪里喝过呢？</p>

“你倒猜猜，这个酒，是从哪里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