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祥嗫嚅了一下，还是说不出话来。</p>

“诸公请想一想，”关卓凡说道，“轩军是怎么来的？”</p>

轩军是怎么来的？——什么意思？</p>

“当年，”关卓凡说道，“我带出北京的，拢共只有六百二十七人，只好算是一个架子，可不能就说‘成军’了——轩军之‘成军’，是在上海。”</p>

顿了一顿，“轩军‘成军’的兵，哪里来的？难民！——轩军之所以为轩军，这个兵，是从难民里挑出来的！”</p>

“难民——每一个，都是颠沛流离，艰苦备尝，人间之惨痛，目极之，身受之，九死而一生！”</p>

“这是‘成军’，之后，还有‘扩军’。”</p>

“轩军之扩军，是在美利坚，轩军今日之局面，就是那次扩军奠基下来的。”</p>

“轩军扩军的兵，又从哪里来？华工！”</p>

“华工——每一个，都是抛出了身子、豁出了性命，出没怒涛，异国万里，荒服莽原，挣扎求存！”</p>

“神机营呢？”</p>

说到这儿，文、曹、许、郭四人，都明白轩亲王的意思了。</p>

“别的不说，单说操练——”</p>

顿了一顿，关卓凡说道，“轩军的操练，是可以累死人的——我不瞒各位，这样的事情，几乎每个月都有！”</p>

四位大军机，都是一震。</p>

“其实，”关卓凡叹了口气，“天底下哪里有什么点石成金？金子是炼出来的，不是点出来的，石头就是石头，金子就是金子，石头里如果没有金子，哪个也炼不出来！”</p>

“练兵和炼金，都是一样的，没有一丁点儿可以取巧的地方！”</p>

曹毓瑛双掌轻拊，说道：“王爷说的对极了！俗话说，琢玉成器，前提是得有一块玉啊！——不管是璞玉还是什么玉！如果本就是一块顽石，哪个能够把它琢成玉器？”</p>

关卓凡点了点头，“琢如说的不错，就是这个理儿。”</p>

顿了一顿，“当然，并不好说，神机营三万余军士，个个都是一块顽石，可是——”</p>

说到这儿，微微苦笑，“怎么说呢？譬如，有一个大筐，先装进来一万只桃子——就算这一万只桃子，每一只都是新鲜的好了。后来，这个大筐，陆陆续续的，又装进来两万只桃子，这班后来者，绝大多数，却都是烂桃子，那么，可以想见，过不了多久，原先那一万只新鲜桃子，也得跟着烂掉——今日之神机营，就是这个局面了。”</p>

三万只烂桃子？好家伙，够壮观的呀。</p>

“实话实说，”关卓凡说道，“神机营草创之时，如果交给我管带，我还多少有些信心——不过，也不敢说，每一个都带成了狮子！”</p>

“可是，事到如今，再让我去管带神机营——”</p>

“唉，”关卓凡摇了摇头，“天底下，既不会有什么点石成金，也不会有什么化腐朽为神奇！你们真当我手里，有观世音的杨柳枝、净水瓶？现在把神机营塞到我的手里，我的法子，亦不过是烂一只桃子、扔一只桃子，如此这般下来，博川方才说的，三去其一，甚至，二去其一，怕是打不住的！”</p>

就是说，这三万只桃子，都是烂桃子——所以，都要扔掉。</p>

至此，轩亲王的态度，呼之欲出了：神机营，必须裁撤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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