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玉蝉为引(第1/3页)
作品:《烬燃:弃舟渡我》[听竹苑]
这名字取得雅致,实则是靖王府西北角一处被彻底遗忘的荒僻角落。几间低矮的屋舍,墙皮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内里发黑的土坯,如同老人残缺的牙齿。门窗歪斜变形,糊窗的桑皮纸千疮百孔,在呼啸的寒风中发出呜咽般的悲鸣。院子里几竿伶仃的瘦竹,在风雪中瑟瑟发抖,枯黄的竹叶打着旋儿落下,更添无限萧瑟凄惶,连那点可怜的绿色生机都被严冬扼杀。
覃姒礼裹着画眉那件半旧的棉坎肩,蜷缩在冰冷如铁的床榻上。身上盖着屋里所有能找到的衣物——几件褪色发硬、带着霉味的旧裙,一床打着补丁、棉花早已板结得如同石块的薄被。即便如此,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依旧如同跗骨之蛆,从四肢百骸丝丝缕缕地透出来,让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砂砾,每一次吞咽都如同酷刑。高热如同无形的火焰,在体内肆虐燃烧,将她双颊蒸腾出病态的嫣红,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反复沉浮,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灼热的黑暗彻底吞噬。
“小姐…小姐您再…再喝一口药吧…求您了…”
画眉端着一个边缘豁了口的粗陶碗,碗里盛着黑乎乎、散发着浓烈刺鼻苦味的浑浊药汁。她的小脸比覃姒礼好不了多少,冻得发青,嘴唇干裂起皮,一双红肿的眼睛里盛满了无措的恐惧和深深的担忧。端着碗的手抖得厉害,几滴滚烫的药汁溅落在她布满冻疮、裂着血口子的手背上,她也只是哆嗦了一下,浑然不觉。
这碗药,是画眉昨夜冒着被管事活活打死的风险,偷偷溜到王府最偏僻角落,求告一位同样被排挤、只能给下等仆役看病的老大夫开的。药钱是她当了自己最后一件稍微像样点的、母亲留下的银丁香耳坠换来的。至于药效?画眉不懂,只知是“驱寒退热”的方子。王府的管事嬷嬷对听竹苑这边,向来是巴不得她们主仆悄无声息地烂掉,哪会管你是死是活?能弄来这碗药,已是画眉拼了性命。
覃姒礼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就着画眉的手,小口吞咽着那苦涩难当的药汁。属于香料师和文物修复师的双重敏锐,让她仅凭气味和舌尖的触感,便迅速分辨出其中的主要成分:黄连、黄芩、板蓝根…
全是苦寒泻火之药!
她这高热,分明是冰窖冻伤引发的外寒入体、阳气郁遏所致,正需要辛温发散的药物来解表驱寒,鼓舞阳气!用这等大苦大寒之药,无异于雪上加霜,不仅不能退热,反而会戕伐本就因冻伤和高热而微弱的阳气,加重病情,甚至可能引邪入里,危及性命!
“[庸医!或者…根本就是敷衍了事,巴不得沈知微早死!]”覃姒礼心中冷笑如冰河乍裂,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喝完最后一口,她拉住画眉那只冰凉粗糙、布满冻疮和裂口的小手,声音虚弱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
“画眉…辛苦你了。这药…暂且不必再煎。你替我去…寻些老姜,越多越好,葱白…也要,还有…红糖。再烧一大锅滚烫的热水来。”前世家中长辈传下的驱寒土方,此刻比那毒药般的苦汤管用百倍。
画眉一愣,红肿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小姐…这…这些…能治您的病?”她从未听说过姜葱红糖能治病。
“驱寒…发汗…比那苦药…管用…”覃姒礼简短解释,语气笃定。这是最基础的法子,虽简陋,却对症,能救命。
画眉虽不懂药理,但对小姐的话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她立刻抹了把眼泪,将药碗小心放下:“奴婢这就去!小姐您撑着点!”说罢,如同受惊的小鹿,转身便冲出屋子,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呼啸的院门外。在这等级森严、拜高踩低的王府里,想弄到点老姜葱白红糖,不亚于虎口夺食,必须避开那些如狼似虎的下人和刻薄成性的管事。
画眉走后,破败的屋子里只剩下寒风穿堂的呜咽和覃姒礼沉重的喘息。高热让她的思维异常活跃,却也如同架在火上炙烤。她挣扎着,用尽力气坐起来一点,冰冷的土墙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刺骨的寒意,反而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开始如同修复一件布满裂痕、信息缺失的珍贵古画一般,极其耐心、细致地梳理、拼接原主沈知微残留的记忆碎片。不放过任何一丝微小的线索。这不仅是为了了解处境,更是为了收集未来斩断枷锁的“武器”。
[王府的权力结构:]
[至高无上的靖王萧晋逸,冷峻深沉,掌控欲极强,视沈知微为毕生耻辱。掌管后院庶务、最得势的林侧妃(林婉如),刻薄狠毒,视沈知微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位如同影子般存在、常年礼佛、却对萧晋逸影响深远的太妃…还有王府大管家、各房管事、有头脸的仆妇…他们的关系网、利益纠葛、性情好恶…]
[萧晋逸的性情习惯:]
[喜静,厌恶浓烈熏香?书房重地如同禁地,不许任何人靠近?对苏清漪近乎偏执的维护?他那些心腹侍卫的名字、面孔…]
[苏清漪这朵“白莲”:]
[她的家世背景?当年为何突然离开?与萧晋逸之间究竟有何纠葛?她此番归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她表面温婉下的真实性情?是否如林侧妃一般,也是条毒蛇?]
[最重要的——王府苛待沈知微的铁证!]
覃姒礼需要这些来撕破王府伪善的脸皮,为自己争取和离的筹码!
【克扣月例的账目碎片】:画眉那丫头虽然不识字,但心细如发,曾偷偷用炭条在废弃的窗纸背面,歪歪扭扭地记下每次被克扣的数目和大概日期。那些残缺的“数字”和模糊的日期,如同无声的控诉,是王府践踏正妃的铁证!
【冬日无炭的记录与活生生的冻伤】:她这双几乎冻残废、依旧红肿刺痒的手脚,就是最直观、最惨烈的证据!还有画眉身上去求炭时被林侧妃院里太监踢伤的淤青…
【被毁坏、抢夺的嫁妆清单】:原主虽懦弱,但嫁妆单子是她母亲临死前偷偷塞给她的唯一念想,被她珍而重之地藏在箱底。上面清晰地记录着当初带来的物品。而如今,稍微值点钱的首饰、衣料,不是被林侧妃以“代为保管”为名强行拿走,就是被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们偷摸顺走,剩下的只有些粗笨家具和几本蒙尘的旧书。这清单,就是王府贪婪嘴脸的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