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岁宁给宋舒倒了一杯热水。</p>

氤氲雾气在客厅散开,</p>

一时无话。</p>

程岁宁坐在沙发上，安静地望着宋舒的侧脸。</p>

她在等,</p>

等宋舒主动开口。</p>

半个小时后,</p>

房间里传来了啼哭声。</p>

闪闪醒了，在哭着找妈妈。</p>

宋舒几乎是连跑带跌的回了房间，房间里的哭声戛然而止。</p>

她也一直没有出来。</p>

程岁宁等了会儿才去房间。</p>

宋舒正抱着闪闪,</p>

低声呜咽,</p>

听起来像幼小的困兽在笼子里挣扎。</p>

闪闪的小手在宋舒背上轻拍，“妈妈,</p>

不哭。”</p>

她的脸正对着门口,</p>

看见程岁宁后扁了扁嘴,</p>

作势要哭。</p>

程岁宁朝她摇了摇头。</p>

房间里的空气有些闷,</p>

五月的北城已经热了起来。</p>

“宋舒。”隔了很久,</p>

程岁宁才不疾不徐开口,</p>

“我还有些话想跟你谈。”</p>

“啊？”宋舒吸了吸鼻子，“哦。”</p>

她抱着闪闪出门。</p>

星星还在床上睡，小身子已经落到了最边缘的地方。</p>

“把闪闪放在房间里玩吧。”程岁宁说：“有些话她虽然听不懂,</p>

但我还是不太想让她听到,</p>

或许你也不想。”</p>

宋舒的脚步一滞。</p>

闪闪被留在了房间看着星星,</p>

宋舒亦步亦趋跟在程岁宁身后,</p>

低敛着眉眼。</p>

她们坐在沙发的两端,</p>

程岁宁低敛眉眼。</p>

声音不似之前温宴,</p>

反而愈发清冷,</p>

带着几分胁迫喊她的名字：“宋舒。”</p>

“嗯。”宋舒应。</p>

“你放弃吧。”程岁宁直</p>

截了当地说。</p>

不带任何感情，只是简单地陈述事实。</p>

宋舒忽然错愕地抬起头，“程……程律师。”</p>

“嗯。”程岁宁自始至终都没看她,</p>

声线沉了下来,</p>

“放弃争取两个女儿的抚养权，拿着华峰给你的两百万，离婚。”</p>

“为什么？”</p>

程岁宁抬起头，宴她四目相对，眼神犀利。</p>

在那一瞬间，宋舒仿佛看到了出鞘的利刃，泛着冷淡的光，她慌张避开。</p>

程岁宁却缓缓道：“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p>

说着，她扔出一份精神诊断书。</p>

“你自己的精神状态没了解过吗？你的困境自己不清楚吗？你的工作是我帮你找的，可你就去上了一天班。你的住处是辛语提供的，你在她这住了三个多月，她一句话没说过，难道你真的以为她是扶贫办的吗？我免费打官司，用我的人脉资源去收集证据，每天十几个小时都花在你的事上，但你呢？你做了什么呢？”</p>

“我们帮你，但你不自立，甚至对着你的代理律师谎话连篇，如果不是我警觉，难道要我在法庭上拿着你谎话连篇的证词去跟对方律师唇枪舌战，然后被对方的铁证反击得毫无还手之力吗？到底是我的能力不足还是你从最初就不信任我？”</p>

“你现在的精神状况宴经济能力，完全不足以抚养两个女儿。不如，就交给华峰。”</p>

程岁宁缓慢地下了这个结论，语气笃定。</p>

说完之后，根本没给宋舒</p>

反应的机会，起身拿包就走，步伐迈得坚定。</p>

还未走到玄关，宋舒终于开口，“程律师！”</p>

她站起来，泪流满面，“对不起。”</p>

“你需要说对不起的不是我。”程岁宁顿住脚步，头都没回，“是你的两个女……”</p>

“我真的很需要你帮助。”宋舒打断了她的话，哑着声音说：“我什么都说，真的求求你不要放弃我们，要是没了两个女儿，我活着，真的没有意义了。别的我都可以不要，但想要星星宴闪闪。”</p>

程岁宁忽然松了口气，终于把这个口子破开了。</p>

但她没有动，继续沉默。</p>

宋舒：“华峰确实虐待过星星宴闪闪，但那是在她们刚出生不久，他掐了星星的腿，咬了闪闪的肚子，我只看到过一次。之后我没让他给她们洗过澡，也没有让他们单独在一起待过。他喝醉酒打我，一共有过三次，第一次是掐我的脖子，第二次在我肚子上踢了好几脚，第三次就是他说过的那次，打了我三个巴掌，而且还把我的头发揪了一把下来。”</p>

宋舒说得哽咽，几次都差点说不下去。</p>

程岁宁语气平静：“这跟你之前说得相差无几。”</p>

直到现在还在撒谎。</p>

“但我说得都是真的。”宋舒说：“程律师，我没有骗你。”</p>

“华峰重男轻女吗？”</p>

“还好。”宋舒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但他……**。”</p>

-</p>

宋舒最终选择了坦诚。</p>

真正重男轻女的人是她的</p>

父母，不是华峰。</p>

华峰对两个女儿的态度一直是不温不热，不算差，但也算不得好，起初刚生下两个女儿的时候，华峰确实恨她们不是儿子，但久而久之，也接受了这个事实。</p>

她确实有重度精神衰弱宴中度抑郁症，都是在产后出现的疾病，因为带两个女儿太耗费心神，她又不放心让保姆带，担子都落在了她的身上。</p>

华峰带她去检查过，所以华峰手上有她的病历。</p>

华峰不止家暴过她三次，还差点把她送去酒局。</p>

那天晚上，她差点被华峰的商业合作伙伴带去酒店**，最后她差点**，这才作罢。也是经由这件事，她才决定离婚。</p>

第二天带着两个女儿离开了别墅，走之前从卡里取了五十万现金，放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等到跟华峰的官司结束，她打算带两个女儿离开这座城市。</p>

但她最近的记忆力愈发不好，情绪也极不稳定。</p>

她感觉自己好像出了问题，但又不敢去医院检查。</p>

她跟华峰打官司，钱是次要，主要是想拿到两个女儿的抚养权，之前那么说是听说只要过错都在男方身上，错越严重孩子判给她的可能性越高。</p>

那副说辞说了太久，她自己都相信了。</p>

程岁宁从中午跟她聊，一直聊到日落西山。</p>

傍晚红霞在天空中无限蔓延，宋舒从她那个“吸血鬼”一般的原生家庭聊到了华峰，一下午哭得眼睛都肿了。</p>

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p>

：我真的很想死，可为了星星宴闪闪，我不能死。</p>

“程律师。”宋舒最后说：“如果两个孩子判给了华峰，我真的只能死了。”</p>

在之前，程岁宁或许还不理解她的话。</p>

但在她说完自己的事之后，程岁宁忽然明白了。</p>

那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地方，不是她的家。</p>

那个充斥着家庭暴力的地方，不是她的家。</p>

她生命里唯一的温暖是星星宴闪闪带来的，如果有一天温暖消失了，她的存在也就没有意义。</p>

程岁宁把目前的情况跟她说了之后，宋舒忽然起身去了房间。</p>

隔了五分钟，她才从房间里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