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六月的天向来晴朗,</p>

但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p>

清晨的太阳分明还带着初夏耀眼的光芒暖洋洋地落在人身上，可不一会儿天上大片大片的乌云飘过来,</p>

将之前晴朗的蔚蓝色遮了个彻底,</p>

金光也变得晦暗。</p>

程岁宁抱着漫漫头也不回地下楼，她步伐极快，走得带着几分怒意。</p>

刚走出那条长街,</p>

天就变了。</p>

阴沉晦暗的天空看着颇有山雨欲来之势。</p>

卖早餐的已经开始收摊,</p>

有工具的也纷纷拿出来，张扬的大伞在瞬间撑开,</p>

生怕老天爷不给面子飞速下起瓢泼大雨来。</p>

程岁宁仰头看了眼天,</p>

又回头望了眼长街,</p>

这条主街仍旧人烟旺盛,</p>

但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几分匆忙。</p>

慕曦正气喘吁吁地向她跑来。</p>

她站在车前等,</p>

漫漫还在朝着慕曦笑,</p>

小手在空中挥舞着。</p>

“终于到了。”慕曦靠在车上，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唇，“你抱着漫漫不累啊？”</p>

程岁宁摇头,</p>

尔后又点头。</p>

起初是不累的,</p>

因为在那个环境之中,</p>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带着漫漫离开这里。</p>

所以她必须不停地向前。</p>

这会儿歇下来,</p>

倒是觉得肚子有些疼。</p>

不过也只有一点儿,</p>

尚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p>

“回家吧。”程岁宁说。</p>

她声音清冽,</p>

也听不出喜怒。</p>

“我开车。”慕曦说着上了驾驶位,</p>

程岁宁绕车一圈去了后排，如今把漫漫抱在怀里，这</p>

才多了几分真实感。</p>

慕曦系安全带的手顿了下,</p>

“不等等他们？”</p>

“不用。”程岁宁低敛着眉眼,</p>

伸手逗弄着漫漫，“他们估计还得好长时间。”</p>

“哦。”慕曦瞟了眼窗外，她一边往外倒车一边道：“**……带漫漫到底是做什么？”</p>

程岁宁摇头：“不知道。”</p>

“还给漫漫换了新衣服。”慕曦说：“漫漫在她那待得看上去还挺开心，你刚刚听到了么？漫漫说话了。”</p>

“嗯？”程岁宁皱眉，“说话？”</p>

她倒是真没注意。</p>

“也不算说话，只是低声喊了个什么。”慕曦说。</p>

程岁宁：“哦。”</p>

她现在只想离那一家人远远的，越远越好。</p>

漫漫相对别的小孩儿来说没那么怕生，他晚上一个人躺在婴儿车里也能睡得很舒服，从不需要人一定在他旁边哄着抱着。</p>

所以在昨夜众人都失眠的时候，漫漫仍旧睡饱了，如今还精神气十足，单是玩程岁宁的手指也玩得不亦乐乎，而且一直在笑。</p>

“都过去了。”慕曦似有千万语想问，但又把所有话头收住，她叹了口气，“往后我会好好看着漫漫。”</p>

“嗯。”程岁宁如今松了口气，这才跟慕曦道：“妈，昨天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也吓坏了吧？”</p>

“确实有点儿。”慕曦笑了下，“不过知道是**抱走了孩子，我其实就没那么担心了。”</p>

慕曦的车子从中间倒出来废了好大功夫，倒出来之后，她冲漫</p>

漫回头笑了下，“奶奶带你玩什么了呀？”</p>

漫漫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只是笑得更开心了。</p>

“妈。”程岁宁忽然皱起眉，“你怎么说这些？”</p>

慕曦目视前方，这才收敛了笑意，“在漫漫面前，还是少说些不好的。”</p>

程岁宁：“……”</p>

“那个人……”慕曦叹了口气，“或许没你想象的那么坏。”</p>

“妈？”程岁宁眉头皱得愈发紧，她有点听不明白慕曦的意思。</p>

慕曦也没解答，只是话题更加跳脱，“之前在他家，你受了很多委屈吧？”</p>

车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安静。</p>

慕曦也没有发动车子，她只是很平宴地坐着。</p>

漫漫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无聊了便倚在程岁宁怀里，抬起手玩程岁宁有些发皱的衣服。</p>

这问题一下子倒把程岁宁给问住了。</p>

结婚以后，她很少跟慕曦聊温周宴家里的事情。</p>

她一向固执的认为，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两个人相爱，其余事情都无所谓。</p>

所以她更顾虑的是温周宴的感受。</p>

可那会儿在曾雪仪面前受到的委屈又岂止是一星半点？</p>

她挑的礼物，曾雪仪从来都挑三拣四。</p>

她做的饭菜，曾雪仪觉着味道差极了。</p>

只要是宴她相关的一切，曾雪仪都不满意，而她无法辩驳，甚至那些委屈都没办法跟人说。</p>

因为那是她自己选的路，是她自己种的因，最后得了苦果。</p>

一切归根结底四个字——自作自受。</p>

“都过去了。”程攸</p>

宁低敛下眉眼，声音淡淡地：“妈，我们不提过去，只往前走行吗？”</p>

慕曦盯着她的侧脸，良久之后才叹了声，“好。”</p>

她至今记得，程岁宁当初小心翼翼跟她说想结婚时的表情，那会儿程岁宁提起温周宴这三个字时都会脸红。</p>

所以在所有人反对的时候，只有她是站在女儿这边的。</p>

本以为她能跟温周宴相爱一生，可没想到几年就分开了。</p>

几多唏嘘感慨。</p>

慕曦也跟着她担忧了一晚上，如今找到了漫漫，心里总算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p>

但其实更多的是惋惜。</p>

诚如跟程岁宁所说，在知道抱走漫漫的人是曾雪仪后，她便没那么担心了。</p>

曾雪仪抱走漫漫的理由可能有很多个，但她不会伤害漫漫。</p>

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直觉。</p>

曾雪仪那人，看着心高气傲不好相处，但她做不出来真正害人的事情。</p>

真正敏感、冷傲的人，其实怯懦胆小，不过是在用嚣张跋扈来掩饰那些敏感罢了。</p>

简而之——让她杀人，她一定不敢。</p>

更何况，虎毒不食子。</p>

但这些慕曦也不知道该如何跟程岁宁说，说了怕程岁宁觉得她是在偏袒曾雪仪或温周宴，没有那个必要。</p>

而且，程岁宁不喜欢，日后便少往来。</p>

甚至可以不往来。</p>

生活是程岁宁自己的，她不想过多干涉。</p>

如果受了委屈便随时回家来，这是她跟程岁宁曾经说过的话，这话永远奏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