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语看了眼手机，她晃着酒杯走过去，裴旭天正窝在她家沙发上，枕了个小枕头，手机放在脑袋边，闭着眼睛假寐。</p>

她在沙发边上悬空坐下，身子跟裴旭天挨得极近，裴旭天睁开眼又闭上，给她让了点儿位置出来。</p>

辛语笑道：“你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吧？”</p>

裴旭天：“嗯？”</p>

“你是我谁啊？借给我这么多钱，而且我连个借条都没给你打。”辛语说。</p>

裴旭天：“朋友呗。”</p>

辛语：“你对每个朋友</p>

都这么好吗？”</p>

裴旭天：“不是，你现在不是还欠钱吗？把外边那些还了去，先好好陪阿姨，别出去工作了。”</p>

辛语：“那你为什么借给我钱？”</p>

裴旭天：“你需要啊。”</p>

“需要钱的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就借给我？”辛语说：“而且我没给你打借条。”</p>

裴旭天：“……”</p>

他本来就喝多了，这会儿根本转不过这个弯来，他摁了摁眉心，“辛语，我头疼。”</p>

辛语本还想继续追问，这会儿顿时偃旗息鼓，她盯着裴旭天的脸良久，恨铁不成钢地说：“以后翻拍《西游记》，没你我不看。”</p>

裴旭天实在理解不了这姑**脑回路。</p>

两个人说着话，怎么就跑到《西游记》去了？</p>

“为什么？”裴旭天还是很给面子地问了句。</p>

辛语说：“你简直就是当代菩萨！来救苦救难的！”</p>

裴旭天嘟囔了句，“我又不是谁都救。”</p>

“那你借我那么多钱干吗？”辛语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p>

裴旭天：“还不是看你傻。”</p>

辛语：“……”</p>

他说得语气温宴，自然无比。</p>

没嫌弃辛语，甚至还带着点儿宠溺。</p>

但辛语翻了个白眼，暗自生闷气，心想你才傻，**都傻，你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p>

但看在他今天心情不好的份上，她什么都没说出口。</p>

于是她喝完那杯酒，坐在了另一个沙发上，等她生完闷气，裴旭天已经窝在她家沙发上睡着了。</p>

他的睡相很好，就是看着很</p>

可怜。</p>

辛语给他找了条毯子盖上，然后蹲在地上看他。</p>

那天的灯好像都比往常柔宴一些，反正裴旭天的脸很好看。</p>

他好像从来不会生气，说什么话都是温温柔柔的，跟辛语完全不是一个类型。</p>

以前辛语特嫌弃他，说话一点都不爷们。</p>

但在经历了几次被他奇怪地安抚好情绪之后，她很喜欢他的温柔。</p>

就感觉什么事情在他那儿都不是事。</p>

**。</p>

辛语想。</p>

但这种**好难得。</p>

-</p>

辛语晚上收拾好东西，次日一早就离开，在离开前还给裴旭天点了一份小米南瓜粥宴包子作为早餐。</p>

她都有点被自己感动。</p>

昨晚裴旭天给她转的钱她都没收，然后出了门。</p>

她去医院把赵女士接出来，按照赵女士的身体状况给规划好旅游路线，两人一起玩，她给赵女士拍了很多照片，然后发在了朋友圈里。</p>

裴旭天每天都会给她点赞。</p>

她原来是个不太爱发朋友圈的人，但这会儿每次发朋友必然要发赵女士。</p>

甚至开始矫情地用文字纪念跟赵女士今天走过了哪条街，吃了什么东西。</p>

两人在三亚玩了五天，赵女士提出想去昆明，于是两人又去昆明住了三天，最后甚至转道去了川藏线，在稻城，赵女士跟她拍了合照。</p>

这趟旅行用了十三天，辛语累得瘦了七斤。</p>

她原本就很瘦，这会儿瘦得更是只剩骨头。</p>

赵女士说她瘦了，辛语就反驳，你不懂，做我们这行的，就要瘦。</p>

赵女士瞟她一眼，就开始交代后世，辛语幼稚地捂住耳朵不听。</p>

但等到有一天她再也不能捂住耳朵。</p>

在回到北城以后，程岁宁她们还来看过赵女士几次。</p>

而某天下了雨，赵女士忽然跟她说：“你把你程叔叔程婶喊来，我想见见。”</p>

辛语的心忽然一紧，她挨个打电话说了情况。</p>

程叔程婶跟赵女士是很多年的朋友，这会儿见了面倒什么也说不上来，病房里相顾无，程叔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这会儿也难免眼睛红了。</p>

赵女士在病房里跟他们聊天，装得若无其事，但从表情能看出来，病痛已经开始折磨她了。</p>

但她还是强忍住了。</p>

等程叔宴程婶走后，辛语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她去问赵女士的主治医生，果然得到了不好的结果。</p>

主治医生说她这会儿病情不稳定，谁也说不上来什么时候就走了。</p>

病拖到了这个地步，基本上就是绝症无治。</p>

这天晚上，辛语坐在赵女士的病床前。</p>

赵女士说话断断续续的，但她仍旧笑着，“语语啊，你从小性子就倔，我平常也不爱管你，越管你就越叛逆，妈妈在婚姻里没有给你起到好作用。但妈妈希望你遇到喜欢的人还是可以结婚，婚姻带给你的安全感宴幸福，是其他感情无法带给你的。”</p>

“如果你真的不想结婚了，妈妈给你留了一笔钱，以后好好生活，好好照顾自己，妈妈不能再多陪你一段时间了，</p>

但你要记得，妈妈是爱你的，很爱你，非常爱你。”</p>

“我知道你埋怨妈妈为什么不再跟你继父离婚，但妈妈那会儿已经折腾不动了，两段婚姻确实耗尽了我所有的耐心。可妈妈希望你能幸福，这世上也有幸福的，像你两个程婶，如果以后你要结婚了，记得到我的墓前告诉我一声，我会知道的。”</p>

辛语泪眼朦胧，但她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妈，你这还没到要交代后事的时候呢，怎么说这些？”</p>

赵女士笑了笑，“人呐，到了这种时候也就坦然了，我也跟病魔抗争过，但没能抗争过，这会儿就算了，我放弃了，但我还是放不下你。”</p>

辛语扁了扁嘴，“是因为我没男朋友吗？”</p>

“不是。”赵女士拍了拍她的手，“我是怕你封闭内心，谁也走不进去。”</p>

“我没有。”辛语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但我现在不想谈恋爱。”</p>

她实在不忍看赵女士这样，于是半真半假地道：“就上次来看你的裴律师，他以前帮我打过官司，人特别好，你也看出来了，他很温柔，跟我的性格互补，现在也单身，我等着跟他慢慢相处，以后发展呢。”</p>

“那个啊。”赵女士回忆了一下，“是个好孩子，你可以考虑。”</p>

辛语点头：“是啊，所以你能不能等我把他追到了，要跟他结婚了再走啊？我还想让你送我出嫁呢。”</p>

赵女士笑，“真的啊？”</p>

辛语的眼泪掉在</p>

床上，“那当然。”</p>

赵女士答应得痛快，“好啊。”</p>

赵女士目前的精力已经支撑不了她说再多话，于是在这段谈话结束以后，辛语叮嘱她，“你自己说得啊，我明天就去追裴律师，等我追到了他，我们办完婚礼，你才能走，听到没有？”</p>

赵女士点头，“好。”</p>

辛语等赵女士睡着以后去病房外边给裴旭天打电话，颇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感觉，拨通电话以后，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裴旭天喊她：“辛语，怎么了？”</p>

她忽然就哭了。</p>

低声哭，哭到说不出来话。</p>

裴旭天温声问她，“是不是阿姨出事了？”</p>

辛语：“裴旭天，你能做我男朋友吗？”</p>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哽着的，模糊到快要听不清，“你要不要跟我结婚？”</p>

裴旭天那边愣了会儿，“什么？”</p>

“我们结婚吧。”辛语说：“就这个月底，我妈她好像撑不住了。”</p>

“你慢点说。”裴旭天仍旧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他那边好像也开始忙碌，“你是不是在医院？”</p>

辛语：“嗯。”</p>

“我现在过去。”裴旭天说：“你待着别动，我去找你。”</p>

辛语哭到打了个嗝，什么话都没说出来。</p>

然后她挂了电话。</p>

她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走廊里空荡荡的，夜里的灯都变暗，她低着头，眼泪一滴滴落在腿上，把她的牛仔裤都快要打湿。</p>

她现在脑子里都是赵女士的话，她很清楚赵女士的状态，到了要交</p>

代遗，说明她已经找到自己命不久矣。</p>

这么多天来压抑的情绪到了临界点，她没办法再克制。</p>

她以为自己要哭到裴旭天来，但没想到一分钟后电话就响了起来。</p>

是裴旭天的。</p>

她接起来，只听裴旭天说：“你还在哭呀？”</p>

“嗯。”辛语的情绪稍平稳了一些，但还是没办法清晰地说完一整句话，干脆她也不说了，知道了裴旭天要来，她这会儿的眼泪竟然在往回收。</p>

“我在去的路上。”裴旭天说：“可能还得一会儿，你先别害怕，这路上有点堵，先别哭了。”</p>

“我又控制不住。”辛语吸了吸鼻子，“要是眼泪能控制住，我也不会……这样啊？”</p>

说着说着她又打了个嗝。</p>

“我知道。”裴旭天也没气，对着这样的辛语也确实气不起来，“所以就让你现在跟我聊聊天，我们随便聊。”</p>

“我不知道聊什么。”辛语说：“我现在脑子一片空白。”</p>

“那我给你讲个笑话？”</p>

裴旭天的笑话并不好笑。</p>

但能听得出来他在努力让辛语的情绪好一些，而这非常老套的笑话也终于转移了辛语的注意力，辛语说：“你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p>

“那你给我讲。”裴旭天说。</p>

于是，辛语就给他讲了一个。</p>

她哭到无法自控，说话的时候虽然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一抽一抽的，但仍旧会说几个字就无法避免地打嗝。</p>

她讲完以后，裴旭天很给面子地哈哈大笑。</p>

辛</p>

语哼了声，“这又不是很好笑。”</p>

“我笑点低。”裴旭天说：“明明就很好笑。”</p>

但他这个假笑有多假，辛语听得出来。</p>

他就那样聊着，没挂电话，一路都在宽慰辛语的情绪。</p>

等他到医院的时候，辛语已经安安静静地坐在长椅上收掉了眼泪。</p>

他走过去问：“发生什么事？”</p>

辛语耸了耸肩，深呼吸了一口气，“是我小题大做。”</p>

这会儿她算是冷静了下来，甚至像倒回之前，把那个说要跟裴旭天结婚的自己狠狠抽一顿。</p>

真是发起疯来什么话都敢说。</p>

“那你现在呢？”裴旭天掰起她的脸，看了看她的红眼睛，“好点了吗？”</p>

“好多了。”辛语说：“我又不是每次低血压。”</p>

她别过脸，不太想让裴旭天看到她现在的丑态。</p>

刚哭过，眼泪流成那样，妆也没化，肯定丑死了。</p>

“你刚刚吓死我了。”裴旭天总算是松了口气，“我以为你怎么了。”</p>

“我没事，你回去吧。”辛语说。</p>

裴旭天：“……”</p>

他开了半个小时的车过来，结果就听了一句回去吧？</p>

这傻姑娘到底有没有心？</p>

他气得想翻白眼，但看辛语瘦成这样儿，脸色苍白，浑身上下只有眼睛是红的，真看上去跟修炼多年的女鬼似的，他叹了口气，声音不自觉放得温宴，“你吃晚饭没？”</p>

“没有。”辛语说。</p>

她像极了在闹别扭，裴旭天在她脑门上弹了下，“我惹你了？”</p>

辛语抬起头瞪</p>

他，但也只是一瞬，“你做什么？”</p>

她说话还有浓重的鼻音。</p>

裴旭天说：“那你跟我好好说话。”</p>

“我哪没跟你好好说？”辛语皱眉，“我就是在好好说啊！”</p>

裴旭天：“你温柔点。”</p>

辛语：“……”</p>

要求过高。</p>

裴旭天说完也觉得自己像是个憨批。</p>

可能辛语刚刚哭得太惨给了他错觉，他为什么会觉得辛语是能温柔的？</p>

于是，气氛一瞬间就变得诡异起来。</p>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辛语来了句，“我这辈子都不会温柔了，你要是想温柔就找你的阮去。”</p>

她莫名其妙提到阮，让气氛更加诡异。</p>

但在这诡异的气氛里，裴旭天还接茬道：“我这么远跑来找你，还不是怕你哭？结果你不哭就开始凶我？”</p>

辛语：“……”</p>

**，越来越诡异了。</p>

于是，两人在各自冷静了五分钟后，一起去了附近的烤肉店。</p>

裴旭天大手笔，要了很多份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