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瞬间就想起了之前陆九龄那一声嘀咕：也不算很多……</p>

指点功课？</p>

千万别指点到别的地方才好。</p>

而且，这一大把年纪了，千万别喝出什么事来。</p>

心里一时担心忧虑，又有一种无可奈何之感。</p>

她抬手压了压自己的额头，客客气气对那传话的丫头道：“还请你去二公子那边通传一声，便说我在门外候着陆老大人，请他早些出来。”</p>

“是。”</p>

丫鬟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当下便应了，去那边通传。</p>

陆锦惜看了两眼，这会儿楼里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就连顾太师，似乎也因为喝得太多，早早被顾觉非带着人送了回去。</p>

她因为派人去打探消息，反倒落在最后。</p>

唐氏刚送走了一拨人，回头来瞧见她，便笑：“今日多劳夫人解围，我是要亲自送送你的。”</p>

“不过是看夫人的确不胜酒力罢了。”</p>

陆锦惜也没拒绝，知道这是主人家的善意。</p>

一个当朝太师夫人，一个将军夫人，便这么相携着，一路出了圆门。</p>

到了这里，唐氏方才止步，目送着陆锦惜离开。</p>

西垂的落日，隐在黄云里面。</p>

四下里，一片昏昏。</p>

大部分的车马已经离开了，只有零星的几辆，还在门口候着。</p>

陆锦惜扶着白鹭的手，一走出顾府大门，就瞧见了正中停着的那一辆两马并驾的豪华马车。</p>

这车她今早来时坐过。</p>

永宁长公主的。</p>

车在这里……</p>

那人呢？</p>

脑子里这个念头，才冒了出来，陆锦惜就听到背后有笑声传来：“到底还是你有良心，还知道扶着本宫……”</p>

她顿时一个激灵，回头一看。</p>

来时的那个侍卫，自是一早就回去了。</p>

这一回，永宁长公主醉态妖娆，眯缝着一双眼，那一只尊贵的手，便搭在了一个文质彬彬的白衣青年掌心，脚下一摇一晃地，从府门口走了出来。</p>

那白衣青年，作儒生打扮。</p>

头上戴着方巾，可并没有酸儒的气息，面如傅粉，纯若点朱，一副风流姿态。</p>

听得永宁长公主这一声笑，他亦笑起来：“您当心，脚下台阶。”</p>

“绊不倒。谁敢绊本宫？”</p>

永宁长公主真是醉了，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飘。</p>

她一步一步下来了，走到了最后一级台阶，才发现陆锦惜就站在下面，给自己行了礼。</p>

不过眼神么，好像有点诡异？</p>

永宁长公主忍不住又笑起来：“今晚这程，本宫便不载你了。回头有空，来本宫府里坐坐。”</p>

再给你细细看看人选。</p>

剩下的半截话没说。</p>

但陆锦惜想起今早在车上谈的那些话，自动意会了，回道：“侄媳谨记。”</p>

于是永宁长公主点了头，便从她身边过去了。</p>

侍从们给她垫了踏脚的矮凳，那个白衣的青年儒生，便扶着她上去了，但永宁长公主没放手，勾勾手指，把他也拉了进去。</p>

“哒哒……”</p>

随后，便是马蹄声起，留下一地的灰尘。</p>

陆锦惜人在原地，差点没回过神，隔了好久，才慢慢品出那一句“今晚本宫就不载你了”的味道来……</p>

“口味有些杂呀，嫩草也有……”</p>

她忍不住就念叨了一声。</p>

身后白鹭跟青雀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这会儿都有些傻。</p>

听见陆锦惜这一声，都没听清：“您说什么？”</p>

“没什么，叫人把马车牵过来吧。咱们在这里，等等父亲，估摸着一会儿人就送出来了。”</p>

陆锦惜当然不解释自己到底在念什么，只随意吩咐。</p>

长街上，人已经不多。</p>

微凉的风，随着暮色^降临，慢慢地吹起来。角落里，那满地的狼藉里头，几张染污了的纸页，被风吹起来一角，将飞不飞的。</p>

太师府的正院的书房里，灯已经点了起来，照得四下里一片通明。</p>

顾承谦被扶着坐在了书案的后头，下人们已经端好了一盏醒酒汤，放在他面前。</p>

他年纪大了，酒意也不很扛得住。</p>

当下抬眼一看，顾觉非就站在那晃悠悠的灯影里，越发显得身影颀长，只是他竟不很看得清他的表情，当下只道：“你坐吧。其他人都出去，院子里一个人也别留。”</p>

“是。”</p>

丫鬟仆役们，都知道这一对久别的父子，该有话要说，全都无声地退了出去，还将房门掩好。</p>

屋子里烧着地龙，暖烘烘的一片。</p>

顾觉非觉得身上暖暖的，可心里没有半点温度。</p>

他的酒意，也被熏了上来，两颊有些泛红，一双眼睛也好似在琼浆里浸过，就这么注视着顾太师。</p>

却并未坐下。</p>

屋内静谧到了极点。</p>

窗纸上，漏着外面海棠的影子，自有一种暖春的味道显出来。</p>

顾觉非看了出去，瞧了几眼，又慢慢收回了目光。</p>

顾承谦的书案上，一应文房四宝，接排放整齐。</p>

唯有一只锦盒，半开着，压着几折没用过的空白奏折，天南星叶形状的铜锁，便挂在上头。</p>

他没坐下。</p>

顾承谦看见了，却没有再开口叫他坐，只把锦盒向他面前一推，声音里满是疲惫：“将军府送来的寿礼，不想看看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