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尧棠微怔，继而笑了起来：“正如你方才所言，亡者之意不可负。我能做的不是在我活着的时候护住多少人，而是我用这条命，能换来多少人的无恙。”</p>

萧止语道：“你这是在赌……”</p>

白尧棠坦然帮他接上了后半句：“赌这两条狼，心中是否尚存善念，到底会为了我这条命做到哪一步。”</p>

萧止语先是以沉默认同，却又很快摇头：“不，你赌的是，本该相互厮杀的两条狼，肯不肯因为你并肩而战。”</p>

白尧棠笑，笑容爽朗：“狼这种动物啊，是最能嗅到对自己有利的气味的。为敌为友，他们比你我更容易下定决心。”</p>

听着他的笑声，萧止语也不禁笑了起来：“也许是这样吧。”</p>

白尧棠仰头望天，唇边笑意不减：“赌上性命的棋局，总要对自己多一点信心啊。”</p>

白衣飘飘，像极了当年初识时的模样。同一件白衣，穿在不同人身上，是全然不同的景象。</p>

冉桐轩喜爱白衣，白尧棠喜爱白衣，莫怀瑾喜爱白衣，萧止语也喜爱白衣。</p>

只是，冉桐轩向来温润内敛，如不染凡尘，不沾火气的雪莲。</p>

只是，白尧棠向来洒脱自在，如不受拘束，不留痕迹的白云。</p>

只是，莫怀瑾向来无心无念，如不落笔墨。不谙世事的白纸。</p>

而自己，厌倦尘世，不喜纷争，清冷疏离，大抵只是山谷角落的一蓬积雪罢了。</p>

萧止语从未见过莫怀瑾，但在旁人的描绘中，他已经记住了那个未曾谋面的人，是何等的风采。</p>

若是白衣染血，跌落凡尘，又该是怎样的景色？</p>

萧止语思索不出答案，他只能摇头：“我不明白，你们是怎么做到心有挂念，还能如此坦然赴死。”</p>

“我们？”白尧棠只是短暂的讶然，便已明白了言中所指的人。他轻笑，笑中带着叹息：“因为我们活着时来不及看到的景色，死后一定有人为我们完成。如此，足矣。”</p>

萧止语看着手中的石子，喃喃：“父辈的孽，要让子女来还，真的是……不公啊。”</p>

白尧棠轻轻皱眉，又舒展开来：“其实我很庆幸，父亲不必如我一般抛弃了憧憬，放弃了自己十数年的坚持，也不必弃妻室幼子于不顾……臻儿不必如我一般品尝身为人父，却未尽为父之责，未能护得妻儿周全的苦楚。天命难违，终归不幸。但是，最难的煎熬让我来承受，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p>

萧止语看着他，然后问道：“你在温纨身上，看到的是同样的东西吗？”</p>

白尧棠默然：“除去茗儿，这些师侄之中便以他为长。这些年，他努力做着兄长，甚至是师父该做的所有事。他知道残羽不甘心，知道残羽心中挂念着的人……他就将残羽未完的心愿尽数背在了自己身上。上有师仇，下有弟妹，他受的苦哪里少过我啊？”</p>

萧止语沉默了许久许久，郑重出声：“若他日故人有难，我必当倾尽全力，不负故人遗愿。”</p>

“多谢。”简单的两个字，也只需要这两个字，便足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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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密室之中不见一丝日光，也未点蜡烛。</p>

在这一片黑暗中，温纨已经站了很久。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对面的男子身上移开。欲语之言已尽，剩下的便是等待。</p>

白衣的男子跪坐在桌案前，满桌竹简，竹简之上是用刀刻出的一个个字。</p>

男子笔直得跪坐，并未束起的长发却长长的垂到地面，流泻出一地的墨色。他指尖执着一柄小刀，刀尖停留在身前的木板一角。在木板刻下的，是一副八卦图——一副没有一刀刻得过重，也没有一刀用力太轻的八卦图。</p>

“啪”小刀放在木板上的轻响，成为了打破沉寂的第一个声响。沉默了极久的男子，终于愿意开口：“师弟与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p>

温纨道：“我并不想让师兄做什么，只是想知道师兄愿意做什么。”</p>

“你应知道，对我而言并无愿与不愿。只要你需要，我就愿意。”男子的声音很轻，很柔和，却有几分空洞，仿佛失却了灵魂。</p>

温纨微微皱眉，语气中却没有显露任何的不满，依旧的冷静而平淡：“侯爷也是你的师父，你不在乎他的死吗？”</p>

男子微微摇头：“我只是不知我能做什么。”</p>

温纨沉默片刻：“师兄不需顾及太多，只要告诉我你想做什么，我会帮师兄将一切安排好。”</p>

男子不做言语。</p>

温纨抿唇，极久后轻叹：“那师兄告诉我，为了残羽门和木马侯府，你可愿意迈出枯木谷？”</p>

男子转头看向他：“一定要是我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