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王一怔，看着默然不语的二人，终究没能忍住一声叹息：“又是何苦？”</p>

何苦要告诉他真相，何苦要多一个人去承受这样的煎熬？</p>

纵然，欺瞒是错。可如实相告，又何曾是对？对与错之间，抉择又是何等的艰难？</p>

偏生这两个人，都是愿意将罪责堆加在自己身上的人。而焕王就站在这里，知晓一切，旁观一切，从头至尾如同一个无关的局外者。</p>

这种感觉，可真的是不好受啊。</p>

“是啊，这又是何苦？”仁宗闻言，微怔，继而苦笑。</p>

焕王自知多言，起身将仁宗手中卷轴接过，转身递给赵卿言：“墨儿，打开看看吧。”</p>

赵卿言有些迟钝的抬头，目光落在卷轴上，眯眼将那一抹明黄看清，低声问道：“这是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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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焕王保持着将圣旨递向他的动作，没有催促，“不是给你的圣旨，但这是皇兄给你的嘉奖。”</p>

赵卿言唇角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自嘲而疲惫。就在二人以为他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他却将抱怨咽下，双手接过了圣旨，缓缓展开。</p>

焕王有些意外，回头看向皇兄。仁宗看到他的目光，微微点头，眼中的担忧散去几分。</p>

赵卿言看着圣旨上熟悉的字迹，有些摇晃，难以辨识。他用力闭眼，待晕眩过去，再次睁开眼，将全部的注意放在手中的圣旨上，一字字看去。</p>

等待的仁宗与焕王，在他脸上看到了惊愕。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赵卿言，仅仅看了小部分的圣旨，便变了颜色。</p>

赵卿言猛然起身，却是一个踉跄，趴在了一边的桌子上。极短的停顿，他用胳膊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左手将圣旨摊在桌子上，急急的看着后面的字。每一个字，深深刻入眼眸，带起了喜悦与生气。</p>

“我，我……”赵卿言脱力似的趴在桌子上，趴在圣旨上，声音有些变调，说不出完整的话来。</p>

焕王伸手去扶他：“墨儿，你稍……”</p>

赵卿言退后一步，挣开了他的手。在二人尚未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忽然直挺挺的跪下，伏身叩首：“谢皇叔开恩，谢皇叔明鉴，谢皇叔……帮冉叔父洗脱冤情。”</p>

变了调的声音字字哽咽，额头磕在地上，一下一个闷响。</p>

仁宗全然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下意识起身：“你快起来，是我白白让你们受了这么多的苦，又如何能让你谢？”</p>

赵卿言趴在地上，肩膀耸动，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吐出颤抖的几个字：“侄儿，真的感激皇叔，真的，感激……”</p>

仁宗走到他身前，伸手去扶他：“你快起来，有什么话，起来说。起来说，好吗？”</p>

赵卿言顺着他的力气慢慢直起身。在他抬起脸的那一刻，焕王与仁宗都愣住了，完完全全的愣住了。他，哭了。</p>

很多年，不曾见到他满面泪痕。</p>

好像从冉听瞳死去之后，从轻风宫回来之后，他就不再爱哭。他就不再是，那个受了委屈就会低声哭泣的瓷娃娃。无论是受了伤，还是病得难受，再或是受了委屈，他都会红着眼圈把眼泪憋回去。</p>

有人问过，他为什么不再爱哭了。他回答，他答应了夫子，再也不会哭泣，因为他的泪水并不廉价。</p>

漱儿的尸体被打捞上来的那一日，他的泪水没有流出来。但是这份爱，这份恨，他能在心中记住整整四年，不曾忘记。</p>

冉桐轩死讯传来的那一日，他呕血不止，绝食三日，高烧不退，一月方才下来病榻。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落下一滴眼泪。</p>

十二年来，四千多个日夜，没有再见到他泪流满面。</p>

他的泪，却在这个时候决堤。</p>

平冤、厚葬。</p>

这简单的四个字，打破了赵卿言所有的伪装。</p>

泣不成声。</p>

记得那年，他才八岁，正是对这世间事一无所知的年纪。不知道人情冷暖，不知道世态炎凉。他所知道的，可能就是他的夫子，从此再也不会笑了。</p>

夫子的心，和那个笑容温柔的人，一同埋入了冰冷的土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