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卿言不答，似是无意的反问：“那大学士呢？”</p>

白尧棠一怔，片刻后二人相视而笑。</p>

“我记得上一次大学士流泪的时候，还是九年前。”赵卿言垂眸看着碧绿的茶水，似是怀念，似是叹息，“那时，轻风说过，等我们长大了，可以为他收尸。”</p>

白尧棠哑然，思索片刻，默默颔首：“似乎，是说过。”</p>

赵卿言喃喃道：“唐笑愚说过，没有尸体可以从傀儡宫出来。”</p>

白尧棠默然。</p>

赵卿言的手指在膝盖上慢慢收缩，抓起一片褶皱：“冉叔父死了，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可以祭拜的地方。轻风死了，却连一块埋骨之地都没有。”</p>

面对这个可以将一切看清的少年，白尧棠无言可答。</p>

“他去的从容吗？”许久之后，这是他唯一可以打破沉默的问题。</p>

赵卿言下意识抬起头，看到对面的人的那一刻，眸子中映出了一袭白衣，片刻后又悄然破碎。过分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是否有更深的苍白：“这样的从容，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p>

少年无心的一句感慨，声音很轻很柔，却狠狠的刺痛了白尧棠的心。他花了极久的时间才平复了那彻骨的刺痛，想露出一个笑容，却连伪装的力气也失去了：“肯从容赴死的人，为什么那么多？”</p>

赵卿言双手环住茶盏，已经不再有多少热气的茶水无法温暖他的手掌，也暖不了他的心：“左不过，是为了让未亡者少几分愧疚罢了。”</p>

白尧棠只道：“你长大了。”</p>

赵卿言没有抬头，茶水中映出的眸子，无喜无悲：“我只是无可奈何而已。”</p>

白尧棠，亦是无可奈何。他所做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一步之差、相救无力。而赵卿言所做的，就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所在乎的人，从容赴死。</p>

谁不比谁更加悲哀，谁也不比谁更加幸运。他们唯一拥有的，其实不过是“无可奈何”四字。</p>

“晚些，我与你们一同回去轻风宫吧。”</p>

赵卿言眼中有几分讶然，看了他许久，露出一个笑容：“多谢大学士。”</p>

白尧棠摇摇头，示意他不必道谢：“衣冠冢，总也要立一个。”</p>

“那这次。”赵卿言眼中的笑意掩去了悲伤，“大学士可不要用手去挖土了，看起来很疼。”</p>

白尧棠笑骂道：“自然会疼，我这次不会了……”</p>

赵卿言手掌移开了些许，手指微蜷，苍白冰凉的指尖抵在茶盏上，手指纤细，指甲莹白如玉。</p>

“这次，我想试试。”</p>

白尧棠怔怔看他许久，答了一句：“别让浩煵星尘陪你就好。”</p>

染上笑意的眸子分外好看，赵卿言轻声道：“江无颜答应陪我，我们两个就够了。”</p>

白尧棠失笑，终究没有阻止——不是不信，只是不愿阻拦。</p>

正如赵卿言所说，他应是唯一一个称呼他为“世子”，却不会阻止他胡闹的人了吧。</p>

……</p>

赵卿言终究还是没能一试，因为叫他“世子”的人并不少。</p>

但是十指连心的痛，终究还是品尝得到的。痛入骨髓一无所觉的滋味，也品尝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