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炼金术？</p>

炼金术，便是创造的技艺。</p>

“创造？”罗林听了忍不住一笑，他静静地看着他，答道：“我和你其实差不多。”</p>

说罢，他便不再回头，径自走上了赛场。</p>

只留下方鸻，有点意外地按着自己的胸口，同时在心中低声问道：“你确定了么，塔塔小姐？”</p>

片刻，他心灵世界中才传来妖精小姐平静的声音：“在你提问之时，我的确感到他身上有近似的力量，骑士先生。”</p>

她轻声开口道：“但不是托拉戈托斯的气息。”</p>

“难道是尼可波拉斯？”</p>

“无法确定，骑士先生。”</p>

方鸻一时间不由呆了。</p>

等他走上赛场时，他的老师早已在那个地方等着他。</p>

他实际已经来得迟了一些，但安德-乌列尔并未苛责什么，只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我只能尽力为你争取到这些材料，其中德丽丝的父亲帮了不少忙——”</p>

“可惜普德拉那老东西一直从中作梗，这一次老铜鼻子也站在他一边，再加上其他人。对方那边的情况可能会比你好很多，艾德，这一次尽力就可以了。”</p>

方鸻只点了点头，表示明白。</p>

但老人看了看他，又不放心说道：“艾德，你不用担心太多。比赛中可以尽量拖延一下时间，我会帮你想想办法，当下的局势还没糟糕到你想的那个程度。”</p>

方鸻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老师。</p>

虽然事实上，他也并未在对方那里学习过太久的时间。</p>

可对方此刻的这番话，还是让他忍不住心生感动，为了他这个半吊子的学生，对方几乎是义无反顾地站在了自己老朋友的对立面。</p>

“我没关系，老师，”他开口答道：“放心好了，我们也不是没有机会赢。”</p>

安德看了看自己的学生，忍不住笑了一下。</p>

到了这时候，输赢又有什么关系？</p>

这小子还是傻到连安慰人都不会。</p>

但他摇了摇头，心中满是欣慰——只是欣慰的倒不是自己，而是艾伯特家的那个小丫头。马魏家的小公主，事到临头最终还是找了一个值得信赖的人。</p>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运气吧。</p>

他如此心想——</p>

“那加油。”老人只答道。</p>

比赛在一种沉默的氛围之中，进入了准备阶段。</p>

方鸻只默默看着自己老师走下台去，竟感到对方背影有些孤单——不知为何，他心中一时间也有些不太好受。他当然明白，这样的孤单并不是因为其他……</p>

而是因为整个南境，对于他理想的背离。</p>

权力的纷争，最终还是分离了人与人之间原本的联系，在马魏离开考林—伊休里安的第七个年头，在科尔曼亲王终于失势的那一刻——</p>

南境，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大树倒下、各自离难的境地之中。</p>

骑墙派迫不及待地寻找到了新的依靠，而更多心怀理想的人，却在这风雨飘摇之中迷茫不安。</p>

不知道为何，方鸻此刻竟然读懂了这些人心中的复杂的想法，只在他原本单纯的世界之中，划下了第一道成熟的刻痕。</p>

可这些复杂的东西，终归与炼金术背道而驰，不是么？</p>

因为后者的本质，是倾向于朴素的真理——</p>

方鸻默默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材料，那不过是一片平平无奇的金属，它可能是某种铜镍合金，泛着浅金色的光芒。</p>

在艾塔黎亚，这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材料。</p>

“艾德。”</p>

一个声音从他旁边传来。</p>

方鸻蓦然回头看去，只看到换了一身灰蓝色大衣的灵魂指纹，正站到了自己身边。“他们要给你选两个助手，我自告奋勇来了。”</p>

“鹰嘴豆他们没参与过大型构装体的制作，多少欠缺一点经验。”</p>

灵魂指纹轻声答道。</p>

“谢谢你，灵魂指纹学姐。”</p>

“不客气。”</p>

灵魂指纹又问道：“不过还有一个助手，你打算选谁？琉璃月，怎么样？”</p>

“他不行。”方鸻摇了摇头，他倒不是看不起对方。而是琉璃月本职是一个战斗工匠，能在工匠比赛上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再让对方上场来，也没什么好处。</p>

他看了看场下，一时间心中还真没什么人选，Ragnarok的众人皆没有任何制作主构装体的经验，而其他他认识的人水平就更薄弱了。</p>

洛羽也不行，单纯在工匠一途上他甚至还不如崔宇与Dill。</p>

他一边想着，一边看向赛场的对面。</p>

在那里，艾尔芬多议会早早为罗林选好了两个助手——其中之一是林恩，对方在艾尔芬多议会的队伍之中本身也算是佼佼者，而且也经历过千门之厅的考验。</p>

而另一个人，方鸻则没见过。</p>

“那个人也是艾尔芬多的新星，”灵魂指纹这才介绍道：“而且我要提醒你一下，艾德，那人有过参与设计主构装的经验。”</p>

对于艾尔芬多议会这安排，方鸻不由轻轻吸了一口气。</p>

那一刻，他心中想到的竟是叶华。</p>

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让他轻轻握了一下拳头。</p>

但一直到此刻，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作出那样的选择。</p>

他轻轻闭上眼睛。</p>

眼前浮现出的便是精灵遗迹之中的那一夜，当日的情景，他忘了么？不，其实一直到今天他还历历在目。</p>

他对于丝卡佩小姐许下的诺言，也从未忘记过。</p>

他重新睁开眼睛来——</p>

然后摇了摇头，但并未多说什么，艾尔芬多如此安排，也无可厚非。罗林本来也是他们的内定的选手，而灵魂指纹可以上场，对方自然也能安排其他人。</p>

而这时工作人员才第二次对他提醒道：</p>

“艾德先生，请选择你的第二个助手。”</p>

方鸻再摇了摇头，开口问道：“我可不可以只用一个助手？”他也找不出更多合适的助手，既然如此，一个助手与两个助手又有什么区别？</p>

没有相关的制作经验，只会帮倒忙而已。</p>

而对方楞了一下，大约是没想到他会提这么一个要求。</p>

可正是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艾德先生……”那个声音有点忐忑与腼腆，小声地问道：“我可不可以当你的助手。”</p>

方鸻意外地回过头去，却看到与自己说话的，竟然是古塔人的队伍之中，那个带眼镜的眯眯眼少年。方鸻几乎是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对方是来自于铁橡树公会的成员，出身于MVP俱乐部。</p>

但他事实上还不知道对方的ID是什么。</p>

少年红着脸说道：“我虽然没参加过主构装体的相关设计与制作，但我自己了解过一些，看过一些相关的书籍。艾德先生，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拖后腿的……”</p>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神色认真地说道：“艾德先生，我从你在艾尔帕欣的比赛之中学到很多东西，请相信我一次。”</p>

方鸻看着他，问道：“你的ID是？”</p>

少年露出惊喜的目光：“我ID就是本名，我叫郑永在。”</p>

方鸻微微一笑：“麻烦你了。”</p>

后者连连点头，赶忙从工作人员手上接过灰蓝色的工作风衣，走了过来。</p>

灵魂指纹静静地看了看两人，这才开口问道：“艾德，你对主构装体了解有多少？”</p>

方鸻默默摇了摇头。</p>

所谓主构装，其实即是伪龙骑士的学名。</p>

这一构装学派，事实上与不朽骑士这一战斗工匠流派同时兴起，而战斗工匠伪龙骑士的赫赫威名，其实也正是由这一流派的战斗工匠所打下基础。</p>

这些知识，他其实早在千门之厅内便已系统地梳理过一遍。</p>

他之前虽在安德面前表现得信心满满，但那只是为了让对方不至于过于担心而已。而事实上，他又哪里有什么制作主构装体的经验？</p>

他对于主构装体唯一的了解，大约仅限于千门之厅中，第三扇红门至第四扇红门之间这一段短暂的学习经历。</p>

而他所见过的唯一的近似于主构装体的灵活构装，则只有苏菲给予他的奥尔芬的双子星，可后者其实严格来说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主构装体。</p>

更不用说，他其实连奥尔芬的双子星都还没有完全摸透。</p>

他必须要顺着这条思路去制作主构装体么？</p>

而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其他选择。</p>

在方鸻陷入沉思的同一时间。</p>

罗林已经在林恩与另一位助手的帮助之下，整理好了制作的思路，三人分工合作，已经开始了材料与工具的准备工作。</p>

而相对而言，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方鸻这一方，显然在观众眼中，就显得有些突兀了。</p>

罗林处理完一枚共鸣水晶，忽然停了下来，幽幽看了一眼赛场的对面。他开口道问道：“林恩，你怎么看？”</p>

“什么怎么看？”林恩微微一怔。</p>

“对面。”</p>

林恩看了一眼对面，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是什么，想了一下，开口答道：“挺厉害的一个炼金术士，可惜。”</p>

“可惜什么？”罗林回头去问道。</p>

“可惜的是，在今天的考林—伊休里安，炼金术总为争权夺利所累，”林恩耸了耸肩：“其实我挺想和你、还有他一起去参加这场大陆联赛的，我对于其他的东西根本没有兴趣。”</p>

罗林笑了一下。</p>

然后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他摊开手，看了一眼，又默默合拢掌心。</p>

林恩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忍不住问道：“你没事吧？”</p>

罗林一怔，似乎想起什么。</p>

但他笑了一下，只轻轻摇了摇头。</p>

赛场一边，安德正没好气地看着自己的老伙计。</p>

“法莱斯，你要是想帮忙的话，”他忍不住开口道：“就应当不要没事找事，选这些莫名其妙的领域。”</p>

“怎么？”侏儒故作不知，回头来看着他。</p>

两人之间的关系，这会儿好像调了一个个儿。</p>

安德气结，一字一顿道：“你难道不知道，主构装体仅有的几种设计，皆掌握在各大炼金术总会手中。你让他一个年轻人，到哪里去学习主构装体的制作？”</p>

“罗林不也是么？”</p>

“可他背后是艾尔芬多议会，你是不是学炼金术学傻了，我说老家伙？”</p>

“艾德不也是你学生？”</p>

安德张大嘴巴，一时间哑口无言。</p>

法莱斯有点好笑地看着他：“你真以为他不会？”</p>

“当然，”安德忍不住气道：“难道我还会不清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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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莱斯摇了摇头：“你还真不一定清楚，老伙计，看着吧。”</p>

“你说什么？”</p>

“没什么。”</p>

法莱斯只默默地看着赛场之上。</p>

在那个地方，郑永在与灵魂指纹皆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方鸻——而后者自从之前陷入思索以来，一直到现在为止，都一直一动不动。</p>

宛若一座雕像。</p>

来自MVP俱乐部的少年只能看向一旁的灵魂指纹，用眼神询问后者，要不要去提醒一下对方。因为到此为止，比赛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足足五分钟。</p>

他看向对面，罗林那边的基本架子都已经搭建起来了。</p>

但灵魂指纹摇了摇头。</p>

她明白方鸻正在捕捉那一线灵感——</p>

事实上的确如此，方鸻脑海之中此刻反复回现的，正是他在千门之厅内那段经历。</p>

他不由在心中询问自己，究竟什么是主构装体？仅仅是多协调装置的一种最高体现？计算力的完美展现？还是伪龙骑士这个令人生畏的称号？</p>

但心中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一切皆不是。</p>

它们并非是不朽骑士的内核体现。</p>

而方鸻冥冥之中分辨出来，那个声音的主人——是那头圣弓峰优雅的巨龙——名为米尔琉希弥斯的妖精之居的所有者，涅瓦德之主。</p>

只是在他的记忆只中，这串长长头衔的背后，其实不过是一个有些儒雅安静的学者、一位银发披肩的优雅精灵、一个在安静与他讲述炼金术历史长河的叙述者——</p>

安洛瑟先生。</p>

他明白，自己并不是不朽骑士流派的继承者，而对于一流派的了解，甚至也只是寥寥无几。</p>

可炼金术的本质是一致的。</p>

“艾德，你必须记住这一点。”</p>

“真正优秀的工匠必须是不拘于自身的限制——”</p>

“永远循于前人之路，则只会让炼金术永远拘于一个狭小的格局。”</p>

“精灵的遗产，它的本质永远只是遗产。”</p>

“你今天所学习的一切，真正的含义是为了启迪未来之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