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若芳在来到地府的第一年就明白，地狱里的日子真的很无聊。</p>

要是让酆都大帝知道他这个想法，他怕是要被质疑是不是被酷刑折腾坏了脑子。可当他奄奄一息的躺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满身血痂来不及愈合时，他还能一边费力地喘着气，一边想着不知道淬雪现在被关在往生乡里做什么。</p>

地狱里的狱卒不会因为他和西王母的关系而手下留情，齐若芳眯着眼打量他们青紫色的鬼面，想张开口调侃两句，可他明白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即使再怎么努力，从肺部传来的剧痛也只能叫他咳出血沫来。</p>

他眨眨眼，试图去用仅存的体温去融化眼睫上的冰霜，不过这个小动作很快便以失败而告终。狱卒没有给他沮丧的时间，而是扬起覆有灵咒的长鞭，将他抽打入更深的刺骨寒冰中，而他在昏死过去之前把握住一瞬的清明，告诉自己现在还不能死。</p>

这样的日子重复了三百年，他便算了三百年的今夕何夕。直到他从又一场昏迷中渐渐苏醒，发觉身旁不再是冰棱与雪山，虎视眈眈的鬼面狱卒也不知踪影。</p>

饶是机敏如他，也发愣了几秒，望着眼前面色沉重的酆都大帝，好半天才磕磕绊绊说出一句话来：“我被劫狱了？”</p>

酆都大帝：••••••</p>

他浑身上下没一处好骨头，皲裂的皮肉刻薄的撕开他青春少年的模样。酆都大帝**着墨色长髯，并不理会他的异想天开，只喟叹道：“我且问你，可愿将功折罪？”</p>

这句话无疑像是橄榄枝，哪怕是**都应该明白，只要齐若芳伸手接住，往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p>

“不愿意。”齐若芳慢吞吞的说道，“我伤太重了，别说立功，怕是动也动不了。”</p>

酆都大帝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脸色更黑：“我可以安排地府里最好的大夫••••••”</p>

“您是真的听不明白我的意思吗？”齐若芳打断了酆都大帝未说完的话。他那双幼鹿般的眼下凝结着紫黑的污血，但并不妨碍他笑弯了眼，“我说了，我不愿意。”</p>

谁知道要他去立的功是什么？酆都大帝几百年如一日的不待见他，却亲自前来探望；地狱的狱卒们最近神色凝重，而污浊的灵气暗潮汹涌，他闭着眼睛都能猜到绝不是什么简单事，也必定不会是能全身而退的好事，没准他前脚答应，后脚就被送上战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p>

当然，若是事态严重到没有他出面做战力便解决不了的地步，酆都大帝也不会有这样的耐心同他面对面谈话。自己浑身上下唯一值得被地府器重的只有灵力和灵能，齐若芳当然是知道这一点的。</p>

酆都大帝生就不怒自威，更何况此刻他双眉紧皱，铜铃般的双眼里透着幽暗的鬼气。他的嘴角紧绷，最终却还是暂缓了脸色：“若不是西王母替你求情，即便你的灵能的确不容小觑，我也不会来此委托你。”</p>

他统领阴界千万年，并非没有见过性格怪异之辈。齐若芳看似顽劣乖张，实则心明如镜，又最怕亏欠人情，一见酆都大帝搬出了西王母，哪怕生性再嚣张，也要收敛几分——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瘪嘴问道：“将什么功？折多少罪？”</p>

“无间地狱里十之一二的恶鬼失控，闯入枉死城，以吞噬其中的魂灵而补足灵力，妄图去人间胡作非为。”酆都大帝说道，“你天生灵力浑厚，灵能罕见而力度极强。眼下地府正是用人之时，你若是可以镇压住一只恶鬼，便可减刑十年，若是镇压十只，便可减刑百年。”</p>

齐若芳点头道：“‘花上花’虽然能控制他人精神，可您不是也说了？他们在枉死城中大肆残杀，此刻怕是不仅补足了在地狱刑罚中磨损的灵力，更是灵力暴涨。若是他们的灵力在我之上，又有各自的灵能加持，恐怕我便没有能力去制止他们了。”</p>

酆都大帝默然不语，而齐若芳咧着嘴笑开，稚气未脱的面容上露出得逞的意味：“您听说过‘日月长明’吗？”</p>

齐若芳后来终于得偿所愿，和分别百年的淬雪重逢，只不过他当时正坐在一处由恶鬼尸首堆成的小丘上，皱着眉头数自己到底能减多少年刑。</p>

他自从被酆都大帝放出地狱后，便在枉死城里闹开，下手阴狠而动作敏捷，如一条疯狗撕咬着恶鬼们的咽喉。事实的确如他料想一般，地狱里十之一二的恶鬼听上去不算什么事，实际上数量庞大而又个个心无善念，其中难对付的不止一两个，他甚至差点被那个生前求而不得便灭人三族的狼妖废了一只眼睛，即使及时以灵力筑成结界来抵挡攻势，他的左眼也因为狼爪渗出的毒气而视线迷蒙。</p>

齐若芳数完了数，又重新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便从双眼尽废的狼妖尸首上跃下。他今天奔波了一天，一个人解决的恶鬼数量是旁人的五倍，地狱里也有其他同他相似的鬼魂被派遣来折罪，按照这样的进度下去，要不了多久，地府又可以安宁一段时间。</p>

他伸了个懒腰，刚打算去好好睡上一觉，陌生人释放出的灵力便在他身后流转开来。他的神经在刹那间紧绷，朱红色的灵火自掌心砰然跃出——来者灵力与他不相上下，而“花上花”只能无压力的控制灵力低于他之人的精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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