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p>

山中小屋，思绪回朔，唐毅抛开脑中的纷杂——现在，还是要尽快解决眼前的困境才是。</p>

他身后靠近里面的房间里，孟少飞已经升好了火，温暖的火光将小屋笼罩起来，好像这屋子外面簌簌的风和远处不明的动物叫声，也显得没那么可怕了。唐毅一扭头，只见孟少飞已经找了个废弃的床板，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唐毅无语，【真佩服你，哪都能睡。】</p>

少飞听到他说自己，坐起来大咧咧搭腔，【我跟你讲，做人就是要随遇而安，你这种没有床就睡不着的大少爷，不会懂的啦。】</p>

唐毅沉默半晌，不知是火光萦绕下的温馨气氛，还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在这样与世隔绝的情况下，突然对着这个四年的对手有了一种倾诉的欲望。他缓缓开口，语速不快，但却似乎能听得出，那平淡语气下隐藏的刀光剑影，【你知道逃脱术怎么练吗？要从小开始练，先把你的大拇指往内掰断，等到它长好，再掰断，长好再掰断，反复练习到有一天你会为止。请问一下有哪家的大少爷，是这样长大的。】</p>

少飞有些惊诧，惊诧于这个男人的经历，竟与他永远得体的衣着良好的品味与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如此格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少飞小心翼翼的试探，【谁逼你的？】</p>

唐毅捡起来一根细小的柴枝，掰断扔进火堆中，看着它们渐渐被火舌吞噬，化为灰烬，【没人逼我，我自己。有时候黑道比白道更接近死亡，当你为了活下去，你会逼自己做很多事。】</p>

【所以……你不是睡不着，而是不敢睡。】肯定句，是猜测，却因为了解，变成确定。</p>

唐毅沉默。少飞知道，他说对了。</p>

【你是真的想要摆脱黑道生活才漂白的吧？】独处的两个人，一人已经微微敞开心扉，另一人，也愿意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p>

唐毅微微一笑站起来走到窗边看向茫茫林海，笑意酸苦，【我是为了暗度陈仓，挂羊头卖狗肉，假装为了漂白，实际上……】</p>

【对不起！】</p>

不知何时，少飞已经走到他的身后，语气诚恳，【是我的错，我太自以为是了，就这样认定你。唐毅，对不起。】</p>

两声对不起，唐毅自始至终没有回头。</p>

他是呆住了，身后的这个小警察，跟他说对不起，两次。</p>

那一刻，唐爷死去之后所有的委屈，不甘，恨意搅合起来凝在一起，似化作一股浓烟冲进鼻腔，酸苦，熏得唐毅鼻尖微红。涩意自心头蔓延，消散不去。</p>

少飞见他毫无表示，一跺脚，【诶我都讲成这样，你给我一点反应行不行啊？】</p>

不管唐毅心情有多天翻地覆，嘴上仍是不饶人，【第一次看到猴子会反省。】</p>

【你说谁是猴子？】少飞气绝。</p>

唐毅微抬下巴，示意就是你啊，心情却是肉眼可见的变好。</p>

少飞气鼓鼓，【唐毅，我是在认真跟你道歉！我告诉你，就算你是真心想要漂白，我也会一直盯着你，要是你敢用什么非法手段，我照样把你抓进牢里关！】</p>

【一直盯着我？】唐毅挑眉。</p>

【对，盯着你，两只眼睛盯死你！】说完，气噗噗跑回自己搭的临时宿处躺倒。</p>

唐毅转过身朝向窗口，嘴角微不可查翘起弧度。刚刚的苦涩如同幻觉一般，迷失在夜色中的树林里，只有呼啸的山风吹过，挟着一丝不为人所知的隐秘心情，渐渐飘远。</p>

【喂，你要不要进来这里睡啊？外面真的很冷。】少飞躺下，再次邀请。看着唐毅面无表情的脸，少飞果断放弃，【好，晚安。】闭上眼睛，沉沉睡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