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p>

又是一年秋色重。</p>

二十九年前，唐毅就出生在这个时候。</p>

他出生那天没什么稀奇，是秋季正中央的一天，天空显得高远辽阔，风从远处刮来，吹凋了一树的叶。一个女人忍着剧烈的疼痛在一家连发票都开不出来的私人诊所生下了他，呱呱坠地的他啼声响亮，他哭着哭着就笑了，那女人笑着笑着就哭了。</p>

一个月后，那个女人戴着墨镜遮住脸，把他放在新北最大的收容所门前，襁褓里塞了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纸条，银行卡里是那女人全部的积蓄，纸条上写，请给这个孩子找一个圆满幸福的普通家庭。</p>

之后的一段时间，那女人每天天不亮就躲在附近偷偷地瞧着，直到三个星期后的一天，一对夫妻走进收容所，满面笑容地走出来，看起来感情极好。</p>

一个星期后，那对夫妻把他接回了家。那女人蹲在医院门口，哭得撕心裂肺。</p>

那对夫妻成为了他的养父母，他们给他取名，李毅。</p>

五岁那年生日，养母为了给他买全是最好吃的生日蛋糕，突遭车祸。</p>

懵懂的他那时候还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只是知道，自那之后，养父再不愿与他说一句话。</p>

十岁那年的生日，那女人抱着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偷偷放在小区门口的门卫处，留下一句生日快乐，落荒而逃。大盒子里装着蛋糕，小盒子里，是一个木制的音乐盒。她把他的身世藏在了那音乐盒里，却没给他留下钥匙，如同薛定谔的猫。</p>

她希望他能知道，又不希望。</p>

十二岁生日，唐毅从养父房间偷走了养母的照片，与养父发生了口角，离家出走，再也没回去过。</p>

半年后，唐爷把他带回了行天盟，他改了名字，叫做唐毅。</p>

十三岁生日，唐爷说，以后的每一年，他都会陪他过生日。</p>

从十三岁到二十四岁，不管有多忙，也不管帮里有多少事情情势如何，唐爷都会谨遵诺言，陪他过生日。</p>

然后他死了。</p>

像五岁时的养母十岁时的生母，再也不会出现。</p>

这是唐毅独自一人过的第五个生日，没有蛋糕，没有蜡烛，只有他自己，和只能空空怀念的一箱子旧物。</p>

唐毅拉开角柜的第一层抽屉，拿出一间简陋的陶泥做的小房子和一顶圆锥形的生日帽。</p>

“唐爷，又过一年了。”</p>

他轻轻说。</p>

他把最后一样东西——那个精致的木制音乐盒拿了出来，跟小房子和生日帽放在一起。</p>

“唐毅，生日快乐。”他对着空气说。</p>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p>

屋子的大灯突然熄灭，唐毅惊觉回头。</p>

少飞端着一个蛋糕缓缓向他走来，烛光昏黄，晃得唐毅眼睛有点糊。</p>

“你不用太感动啦，”走到近前，少飞笑眯眯的隔着蛋糕站在他面前，“我追了你四年，所以我知道今天是你生日。”</p>

唐毅抹了一下眼睛，“但我不过生日。”</p>

“可是你刚刚一个人偷偷躲起来难过。”唐毅听见他说。</p>

眼睛更糊了。</p>

“好啦，生日嘛，要开心。”</p>

少飞把蛋糕放在桌上，打断了唐毅难过的步伐。</p>

旁边的小桌上，一盏台灯下的角落里，那些唐毅一直悄悄保存的旧物静静躺在那儿。</p>

东西不会说话，但它们现在挺开心的。</p>

他不是一个人了。</p>

少飞视线扫过，“你正好有生日帽。”转而看见另一样东西，“你怎么有那个音乐盒啊？”</p>

命运的齿轮缓缓咬合，朝着既定的方向奔腾而去。</p>

“我有一个一样的，是丽珍姐留下来的。”少飞说。</p>

“那是我亲生母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唐毅垂着眸，好像在想象那个未曾谋面，却给他留下这样一份礼物的母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