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雨端着羽杯从内殿出来，正巧瞧见外面伏侍的几名宫女低声嬉笑在一块儿, 看起来好不热闹。</p>

这太子殿下宫中氛围并不似皇后那边严肃, 宫女们平日里多半是有说有笑, 只一点莫要在大事儿上掉了链子，太子殿下是不会责罚的。</p>

“唉，灵雨来了。”</p>

“她过来了……”</p>

“嘘——”</p>

灵雨才端着羽杯出来，本嬉笑的宫女们便住了口, 全拿余光瞥着她, 嘴角也皆是板着，表情着实有些怪异。</p>

灵雨不明所以, 想要往前打个招呼，但不待她上前，那些个宫女已然散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p>

灵雨纳罕奇怪，但手头还有活计, 不便过久停留，只好悻悻然先行一步。</p>

几个宫女见她走了, 复又聚拢在一起, 没了方才的笑意，眯着眼窃窃私语起来。</p>

一名年轻的宫女道：“燕燕你瞧，那灵雨好不得意万分！不过一个受罚的低级宫女罢了，竟一下子飞上了枝头, 做了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女。”</p>

“是啊！”旁的一个宫女也道：“我还以为, 这太子殿下贴身宫女之职位, 是要燕燕你来顶补的，没来由让个外人给占了去！”</p>

被叫做燕燕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宫女，年纪已然不算小，在一众宫女跟前，她长得倒颇有几分姿色，已然脱颖而出。</p>

这燕燕乃是她们的主心骨，做甚么都多两分主意，性子又是果断的，自然就做了她们之间的头脑，小宫女们拿不定的事儿，全都跑来问她。</p>

燕燕听了这话，咬了咬下唇，脸上多了些愠色，道：“你们可万勿说了！切莫让太子殿下听到。这等嚼舌头根子的事儿，会惹太子殿下不快的。”</p>

“是……”</p>

几个小宫女悻悻然住了口，却似有不甘的样子。</p>

其中一个大着胆子，似乎不吐不快，道：“还有那掌事大人！仿佛对那灵雨也颇为照顾！听闻还是掌事大人亲自去将灵雨接来的，那会儿灵雨正在采蘩女官出受罚，被咱们掌事大人给救了，好一个英雄救美呢！”</p>

“呀，是厉掌事救得她？”</p>

“是呢，我也听说了，是厉掌事亲自点名要的灵雨。莫不是他们早便认识？”</p>

“哎呀那可不得了呀！”</p>

几个宫女叽叽喳喳起来，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样。</p>

燕燕如此一听，眸子转动了几圈，拳头都攥在了一起，道：“掌事大人如何能瞧上这等未长开的小宫女？你们说出这话，也不怕被人笑话了去。”</p>

旁的宫女道：“燕燕，你可莫要自欺欺人啊！你不是对厉掌事……”</p>

“是呀，”一个宫女应和道：“燕燕你不是想找厉掌事对食吗！可莫要叫那灵雨捷足先登了去！”</p>

“你们在这里做些甚么？”</p>

突的一个声音，将簇在一块的宫女们都吓了个激灵，回身一瞧，是大宫女四月来了。</p>

众人吓的垂头不语，燕燕虽心底纠结不甘，也不敢在四月面前造次，一同垂着首。</p>

四月方才路过，便听到了她们的“高谈阔论”。四月脸色严肃，显是着恼了，道：“怕是太子殿下对你们平日里太好，才叫你们这般肆无忌惮！”</p>

“我们错了，四月姊姊莫要动怒。”</p>

燕燕第一个告饶，道：“姐妹们只是随便说说，全无恶意的。”</p>

四月道：“我若是动怒，已然到太子殿下与掌事大人面前去说道，全不会与你们多言半句！大家不过都是在太子殿下跟前做事的宫女，可莫要胡思乱想甚么，本本分分才是正经！可知道了？”</p>

“是，婢子们知了。”小宫女们赶忙齐声答应。</p>

四月道：“还有掌事大人……你们莫要见掌事大人平易近人，便肆无忌惮，凡事可要掂量着自个儿的轻重。”</p>

“是……”小宫女们蔫蔫的道。</p>

四月训斥了几个宫女，还有其他事情，便径直去了。</p>

她一行走一行叹气，心想着那掌事大人厉长生，也着实能个。将皇上、皇后哄得是眉开眼笑，连太子殿下也是粘他粘得紧，恨不得一刻也离不开他。</p>

而眼下里，竟是将宫中一干小宫女也给迷得晕头转向了去，俨然一个香饽饽。怕是自个儿再不提点训斥那些小宫女一二，早晚有人为了掌事大人大打出手，什么荒唐事儿都是做得出的。</p>

只是这厉长生眼瞧着温和随和，为人甚是好相与，可四月在宫中年份久了，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虽仍是看不透掌事大人的心思，却也知他绝不是个简单之人。</p>

几个宫女被大宫女四月训斥一番，悻悻然散开，各忙各的活计。</p>

正巧了，燕燕往打水的地方去，就与灵雨打了个照面。</p>

燕燕上下这么一打量灵雨，怎么瞧怎么觉得不顺眼，一丝一毫也比不得自己，为何太子殿下会选她做贴身伏侍？为何掌事大人也对她情有独钟？</p>

着实好生奇怪……</p>

“燕……”</p>

灵雨本欲打个招呼，只可惜燕燕根本不打算理她，目不斜视直接路过。</p>

灵雨回头瞧了一眼燕燕，被如此轻蔑对待，仿佛也不如何生气。毕竟往日里她过的也不怎么样，早已多半习惯。</p>

且说厉长生到太子殿中两日，一切井井有条，不只是太子殿下满意，皇上与皇后那面也全无话说。</p>

这两日一过，厉长生也算可消停半分，得了空闲，不再忙得团团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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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子荆白玉是最为粘着厉长生的，但凡睡醒一睁眼，便“厉长生，厉长生”的叫个不停，其他宫女俨然便要失业，根本没什么活计要做，全由掌事大人包办。</p>

这会儿四月急匆匆前来，道：“掌事大人，太子殿下正寻您呢，这里交给婢子罢，请掌事大人快些过去。”</p>

厉长生无奈的笑了笑，道：“我这就去。”</p>

也不知太子殿下又出了何事，自己不过才走一刻时辰。</p>

厉长生入了内殿，便见太子殿下正在软榻上打滚，一圈一圈的，乍一瞧直让人头晕目眩。</p>

“太子殿下，您这是在做什么？”厉长生难得有些个纳罕。</p>

荆白玉见厉长生来了，大喊一声：“你来了，我感觉自己要死掉了……”</p>

厉长生无奈的道：“太子殿下，这不吉利的话，可不能乱说，万勿说口。”</p>

荆白玉坐起身来，哀怨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咕咚”一声又倒了下去。</p>

厉长生一见，这若是荆白玉磕到了头，小小年纪莫不是要痴傻？</p>

他赶忙一伸手，正巧便接住了躺下的荆白玉，给他垫了一下，没叫他磕了脑袋。</p>

“仔细着，小心点。”厉长生道。</p>

荆白玉枕着他的胳膊，挪了挪身体，干脆直接歪进了厉长生怀里，将他当了躺椅用，一脸生无可恋的道：“厉长生，我要被撑死了，肚子……肚子不舒服……”</p>

“这……”厉长生刚才纳罕着，这会儿便成了哭笑不得。</p>

还以为发生了了不得事情，原是撑着了。</p>

厉长生道：“我才走了一刻，你如何撑成这模样？”</p>

小太子荆白玉抿着嘴巴不言语，似是觉得有些个丢人，所以不愿多说，打算消极抵抗下去。</p>

就在方才，厉长生因为有事儿，所以趁着荆白玉用午膳的空档便出去了。小太子有人伏侍用膳，恨不得夹菜都不需要他，厉长生心想着应是出不了什么事儿的，放心离开一会子。</p>

然而小太子瞧他走了，便也想跟着出去玩儿，根本无心好好用膳，干脆狼吞虎咽胡吃一气，想着吃饱了应付掉午餐，自己就去追厉长生，吓他一跳。</p>

一刻时间，荆白玉倒是把午餐应付掉了，却一不留神撑了个好歹，躺在榻上要死不活，根本没力气去追厉长生。</p>

“若不然，我去叫大夫过来。”厉长生道。</p>

荆白玉赶忙摇头，道：“不行不要。”</p>

“怎么的？”厉长生道：“难受成这个样子，太子殿下还顾及脸面呢。”</p>

“哼，”荆白玉轻哼一声，道：“我是担心你。母后每日都派人来此巡查一遍，万一让母后知道我出了事儿，肯定第一个拿了你去责问。还是不要叫旁人知道的好。”</p>

怪不得四月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厉长生这么一听，忍不住摇了摇头，心中一时间竟有些个复杂。</p>

厉长生主动要求来太子宫中做掌事内使，最大的原因，自然并非他与荆白玉乃是好朋友。</p>

荆白玉身为太子，身份尊贵，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待到日后荆白玉更是万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p>

如今荆白玉年纪还小，人情世故懂得少，心性难免孩子一些，正是好接触之时。若是能陪伴小太子长大，厉长生恐怕便是荆白玉身边最为亲近之人，甚至比皇上、皇后更为亲近。</p>

厉长生心底里的算盘一套一套，该怎么做要怎么做，皆想的妥妥当当。</p>

只是如此理性的厉长生，偏偏遇到的便是孩子气又感性的荆白玉。荆白玉甚是珍惜，他与厉长生之间的这份友谊，珍惜到让厉长生偶尔会有负罪感，偶尔会有些心疼。</p>

荆白玉不叫大夫来瞧，拉着厉长生的手，道：“要不你给我揉揉罢，我听说揉揉便不那么难受了。”</p>

荆白玉说着，干脆四肢放平，仰躺在榻上，就等着厉长生给他揉揉肚子。</p>

厉长生道：“太子殿下，吃太多是不宜平躺的，也不宜揉揉。”</p>

“啊？”荆白玉不高兴了，撅着嘴巴道：“为什么？我就想你给我揉揉！揉揉罢，快揉揉。”</p>

荆白玉最后便是撒娇耍赖这等手段，厉长生来太子殿中几日，已领教了不下十回，着实让人哭笑不得。</p>

这事儿若是对外去说，恐怕无人敢信，毕竟在大家伙心中，太子殿下少年老成，从来都是最为规矩的，一板一眼，如何会像小女娃一样撒娇耍赖？</p>

可话又说回来，荆白玉今年不过七八岁年纪，这般小的孩子，男孩与女孩又有多大区别？都是无比脆弱，需要爱护疼惜的年纪。</p>

荆白玉惯常板着脸，到哪里都不能大笑大哭，做什么都不能喊累叫苦，唯独在厉长生面前，才能放下身段耍耍性子。</p>

厉长生瞧他将看家本领拿手好戏都使了出来，也着实无奈的很，干脆道：“好了好了，别闹腾了。你若再这般闹下去，不消一刻时辰，你肚子里的那些吃食，恐怕都要消化光了，也不会再觉着撑了。”</p>

荆白玉不言语，只是拿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儿瞟着他。</p>

厉长生败下阵来，将人抱在怀里，大手盖在他胃部，假装轻轻给他揉揉，其实也不敢用力，生怕雪上加霜，叫荆白玉胃里更不舒服。</p>

荆白玉终于得偿所愿，总算是了老实了许多，靠在厉长生怀里眯着眼睛，土财主一般惬意非常。</p>

荆白玉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厉长生聊天，也不知怎么的就聊起了灵雨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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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白玉道：“那小灵雨来了也有两日了，什么时候将人送走呀！”</p>

厉长生道：“为何送走？”</p>

荆白玉一听，瞪了厉长生一眼，道：“你说话不算话，你说就让她伺候两日的！今天已经到时候了！”</p>

厉长生笑了，道：“的确说是让她伺候两日，只是这两日，灵雨伏侍的可有不好，太子倒是说说看，什么地方出了差池，叫你不满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