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p>

认真来讲, 楚王其实算是一个好老师。</p>

他从不会因为学生愚钝而怒斥，更不会因此而大发雷霆，只会耐心极好的再次给予讲解。上辈子教导九娘习字便有例子可循，这辈子也是如此。</p>

和楚王处久了，其实九娘已经渐渐的不怕他了，这辈子究竟与上辈子不同，上辈子她是一个主动巴上去的小狗腿，这辈子虽然她也是主动巴上去, 却多了一个‘表妹’的名头。</p>

表妹耶, 若不是真心将自己当做妹妹看待, 这素来冷淡的人怎么会给她如此多的好脸色, 要知道上辈子楚王可是出了名的大冷脸兼大黑脸。</p>

外面还在下着雨, 室中却是极为温暖，九月末的天本是用不着火盆的, 可是此时室中却是在角落里放着两个火盆，让整个室内显得暖融融的。</p>

九娘有些昏昏欲睡。</p>

一只小手支着左脸颊，另一只手百无聊赖的翻着书卷。实在也不能怪她, 而是一冷一热，又洗了热水澡，这会儿舒舒服服的坐在这里, 又有一个好听的声音做伴奏，是个人她也得犯困啊。</p>

楚王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见方才还是正襟危坐的小人儿, 不过是一会儿时间便变了姿势, 心想她果然不怕他。</p>

楚王此时的心情有些诡异，现如今很少有人能在他跟前如此怡然自得，随着他年纪的日益增长，怕他的人越来越多。早先年在宫中没少给自己脸色看的内侍监的内侍，现如今每一个不怕他的，尤其他开府也已有三年，门下幕僚宾客众多，随着手中的权势增长，自是不同以往。</p>

此时的楚王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母早亡，只能依靠皇后一系的那个瘦弱少年了，而是变成了一个仅凭一己之力，便能和成王赵王两系分庭相抗的对手。甚至连早年必须仰视的两位皇兄，如今都不敢对他等闲视之，可这个少女却能，似乎一点都没有应该惧怕他的自觉，就仿佛当年去兰陵路上的那段时光。</p>

楚王的理智告诉自己，她应该怕自己，可是内心深处却不希望看到那样，这让他的面对九娘之时，心绪颇为复杂。这一切仅是因为那个梦，那个荒诞不堪却又极为真实的梦。</p>

楚王从来笃信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说，也因此他对自己那个梦，一直是一种理智的态度。可是随着这个奇怪的梦，断断续续持续了近三年之久，很多时候楚王也混乱了。</p>

明明这个人就在眼前，却仿佛她其实是活在自己梦里，以另外一种姿态，以另外一种境地活着。</p>

自那日萧家的花园相遇之后，这段时间里楚王每日都会做到那个梦，因着他每日很忙睡眠的时间很少，其实那个梦时间并不长，但它却一直荒诞且连续性的持续着。</p>

在梦中，她替自己做的很多事，同样他也给了她许多应有的帮助，即是如此，她的处境也是险象环生。而梦中的那个自己却是极为冷漠，每每视若无睹，甚至直到她支撑不下去，才会出手……</p>

楚王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在‘熬犬’。</p>

等同熬鹰，一种训练手下的方式，逼着她爆发潜力。</p>

她一日日成长，梦中的自己越来越满意，做梦的自己却是内心恍然。</p>

每每看见梦中的她笑得一脸‘灿烂’，以一种近乎狗腿子的方式耍赖讨好，楚王便想大声喊道，错了。</p>

他也曾喊出来过，可是到底是哪儿错了，他却无从得知。</p>

不自觉中，楚王讲解的声音停下来了。</p>

九娘本是昏昏欲睡，突然声音停下，让她顿时惊醒过来。望着对面看着自己晦暗莫名的眼神，九娘觉得有些心虚。</p>

“表哥……”</p>

娇娇的，软软的，九娘从来懂得人要因地制宜转变自己处世的态度。例如这辈子她是楚王的‘表妹’，且他对自己一向容忍，所以这样应该没错吧。</p>

身后传来一个非常轻微的脚步声，也是到了近前九娘才感觉出来，她扭头看去，就见常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p>

托盘上放了两盏茶，和两盘看起来很好吃糕点，常顺将茶盏一人面前放了一盏，把糕点搁在案几上，便退下了。</p>

楚王端起茶盏，拂了拂上面的茶末，便小口啜着也不说话。九娘偷眼瞄了他一眼，也端起茶盏小口啜了起来。</p>

嗯，茶汤滋味不错，几乎还原了自己的手艺，看来常顺这几年没少被楚王‘锻炼’。</p>

啜一口，满口生津，九娘突然感觉饿了，便伸出小手摸了一块糕点来食。</p>

松软的枣儿糕，满是红枣的香甜味道，还带了一股奶香味儿，楚王不喜甜食，所以这是给她的吧。突然感觉心情很好，有一种受宠若惊的羞愧，表哥日理万机也不为过，好不容易抽空教导她，她居然差点睡着了。</p>

九娘三口两口便将那块儿枣儿糕吃下，又去拿了一块儿，讨好的递到楚王面前。</p>

“表哥，你也吃。”</p>

粉粉嫩嫩的小脸儿，披散在肩上如云秀发，衬得那巴掌大的小脸越发小。粉白带着光泽度的樱唇，嘴角沾了一点枣儿糕的残渣，盈盈的大眼中宛若最澄亮的星子。</p>

不一样，终究是不一样的，她不会变成‘她’，他也不会允许她变成‘她’。</p>

楚王伸出白皙修长的大掌，先是替她拭去了嘴角的残渣，而后接过那块儿枣儿糕，默默地咀嚼着。</p>

呃——</p>

好吧，这辈子哪能与上辈子一样呢？也许楚王是吃甜食的。</p>

表哥表妹，当一个‘表妹’实在不错。</p>

……</p>

吃了茶和糕点，九娘感觉自己好像也不困了。</p>

本是准备打起精神来好好表现，一改方才自己懒散的模样，哪知楚王却打住了给她讲解的举动，并丢了一本书给她，让她去软榻上呆着。</p>

九娘并不是一个喜欢苛责自己的人，跪坐在那里学习与靠在软榻上舒舒服服，她自是选择后者。楚王既然说了，她自是按着他所言去做。她去了软榻上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下来，倚着松软的靠枕，闲闲的翻着手里的书。</p>

书是一本游记。</p>

这是给她打发时间的吧。</p>

另一边，常顺将案几上的杂物收捡了一下，楚王又开始伏案写着什么来。</p>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外面的雨依旧没有想停的样子，淅淅沥沥的下着，倒是不如之前那会儿那么急了，雨水打落在地面和瓦片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p>

书卷上的字迹在九娘眼里，一会儿放大一会儿又变小，渐渐模糊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九娘便睡着了。</p>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待九娘醒来眼前还是一片温暖的灯光，她身上搭了一层薄薄的褥子，十分温暖。</p>

抬起头往书案那处望去，那个人依旧保持着她睡着之前的那个姿势，也不知这样多久了。</p>

在冷漠寡言的表面下，楚王其实是一个非常努力且认真的人，众人只知晓楚王心机深沉、算无遗漏，不管做什么事都成竹在胸，无人知晓其实在风光的表面之下，楚王实则每日连三个时辰的睡眠都没有，很多时候只能睡上一两个时辰。</p>

比起赵王成王那些拥有母族助力的人，楚王只有他自己一人，且要小心平衡几方势力，还得不引起上面那个人的忌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