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p>

密林间，路歇尔拉弓瞄了三次，最后都放下了。</p>

她身后站了四位总督，六个委员，还有他们三三两两的保镖、随从。这么一撮人，掉块石头下来砸死一个，有三分之一概率是要翻天覆地的，另外三分之二的概率是会影响能翻天覆地的人的心情。</p>

“怎么？”有个鹰钩鼻子的家伙问，声音很小，怕惊着猎物，“别犹豫啊，直接上。”</p>

路歇尔是被兰德强行带到小狩上的，有个军事委员会的家伙一直笑呵呵地怂恿她射箭，说什么“长这么大还没领教过古时候的骑射之术呢”。</p>

古时候！</p>

亚特兰蒂斯氏统治的旧朝也就是一年前的事情好吗？</p>

而且路歇尔出生那会儿宫里乱着呢。她亲爹特古拉三世简直是人形播种机，每天不是混在女人堆里就是混在男人堆里，叛乱不管，革命军崛起不管，自然灾害不管，财政危机不管，反正有什么问题都丢给几个老臣。</p>

后来老臣死得差不多了，革命军就破关北上，直接把皇室一锅端。</p>

那时候路歇尔天天被侍女们带着各种玩，什么东西也没学过。不过幸好她妈是个明智的人，从小就教她怎么才能周旋于各个大贵族之间，怎么管理国家，还给她读诗歌，弹竖琴。</p>

然而亡国之后这些都成了空谈，现在谁要她去管理国家啊？</p>

路歇尔想了会儿，再次张开弓。</p>

不远处的雪地里有一只雪狼正在走着，它毛色跟白茫茫的雪地接近，不好辨认。路歇尔视力不太好，只能看见个轮廓，海莉把她枪上的瞄准镜单独拆给她，然后她才看清这只独狼的样子。</p>

那是匹年轻的狼，腿有点跛，光滑的皮毛折射出刺目冬阳。它比大部分雪狼都要瘦，身上还有几处伤痕，靠近尾巴的地方秃了一块。它走得不快，谨慎，步伐悄无声息，充满致命的爆发力。</p>

后面有人小声说，“是在狼群里吃了败仗，这才独自离开的。”</p>

又有人说：“指不定是老首领。”</p>

另一个人反驳：“看着很年轻啊。”</p>

这些声音逐渐远去了，路歇尔摘掉瞄准镜，从黑漆漆的箭尖注视它模糊的轮廓。</p>

“是母狼吧？”</p>

“不知道，怎么看的？”</p>

“一看你就是没有打猎经验，这母狼啊……”</p>

狼还在走，一瘸一拐，沉稳不屈。流畅的脊背线条在阳光下极为美丽，她黑色的眼睛似乎扫了一眼这边，耳朵竖起，似乎警觉了起来。</p>

路歇尔觉得刚刚有一秒，她和自己对视了。</p>

然后她的箭离弦而去。</p>

黑色的箭从后面那群人言语的间隙中挣脱，疾驰在雪地上，快得连影子都看不清。兰德跟路歇尔是并排而站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见路歇尔和那匹狼接近重合的神情。</p>

孤狼。</p>

很年轻，很强大，还受了伤。</p>

被围猎者虎视眈眈地盯着。</p>

这就是路歇尔。</p>

现在她要将她亲手射杀。</p>

兰德重新看向那匹狼所在的方向，它已经窜进了林中。</p>

“射偏了。”路歇尔遗憾地放下弓，“只差一点。”</p>

“擦着尾巴了。”那个怂恿她射箭的军委又笑起来，意味深长地说，“可惜啊。”</p>

大家都轻松地笑起来，正想说点什么把这件事掩过去，继续围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