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希又喝了口水，水也是冷的，灌进去之后一路凉到胃里：“但是对于和它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我而言，它是神圣的。我想跟你说说我这辈子最不学术的观点，沙利叶……法律是信仰。”</p>

“法律是为了自由而诞生的束缚。”</p>

“法律是人之所以为人，而不是其他处于蒙昧之中的生物的理由。”</p>

“法律是不可以侵犯的，应该由它辖制王权，而不是由王权来辖制它。”</p>

玛希的声音沉闷而缓慢，但是一字一句就如钟声般敲在所有人心底里。</p>

“杀了我吧，我做不到你想要的事情。”</p>

这位老者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双腿因为疲惫而微微颤抖。</p>

她是这样的渺小，这样的衰老，但是当她以平和的目光环顾四周时，没有一个军人敢与她对视。</p>

今夜，这个离**漩涡最近的学院里，人们又要面临一次抉择。</p>

是屈从而生，还是反抗而死，都早已在他们信念中注定。</p>

“我很抱歉，不过……”</p>

沙利叶微笑着起身，他眼睛里的暗色看不见底。将仁慈挥霍殆尽，从徘徊于光暗到坚定地走向永夜，他终于成为了毫无怜悯之心的堕落天使。</p>

漆黑的羽翼张开了。</p>

“有信仰真是件好事。”</p>

他用曾经保护过人类的力量来夺走人类的灵魂。他看着玛希一点点倒下的身影，笑容越发柔和，他拿着胸口的倒十字架，将它贴近唇边。</p>

“您看，如今我也已经有了新的，坚定不移的……信仰。”</p>

*</p>

遥远的西部荒漠之城，干燥的空气里浮动着不详的气息。</p>

疗养院病房里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过了很久这个声音才完全平息下来。</p>

英格兰姆躺在病床上，眼睫投下小片阴影，他沉睡的样子比平时要更加憔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到今年甚至无法再耐受化疗了。之前的治疗有了一定进展，他前段时间甚至能坐在轮椅上到处看看。但是现在他的病情又一次恶化了，这是他抢救期间的第三次心脏复苏。</p>

虽然活着，但是他这幅样子已经跟死了没什么差别，帝国不会放弃他的最后一点价值。</p>

这位智者逐渐苏醒，他勉强侧过脸去，窗帘是拉开的，但是没有下雨。</p>

西部是荒漠气候，很少下雨，不久前那场大雨可能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后一个雨幕了。</p>

“所罗门大人，您感觉如何？”主治医师满头冷汗，他觉得英格兰姆的心跳微弱得都要看不见了。</p>

“感觉很好。”英格兰姆艰难地笑起来，“我还可以活四年，不是吗？即便永远躺着病床上，即便只剩下大脑被泡在维生容器里，这四年我依然会为皇室竭尽我的全部智慧与谋略。”</p>

主治医师避让着他的视线，尴尬地说道：“您接受手术吗？”</p>

“不管我接受不接受，你们都会这么做吧。”英格兰姆婉转柔和的嗓音因为重病而变得沙哑，“这是目前维持生命的最佳方法了。”</p>

舍弃掉完全病变的身体，将大脑取出来，然后他将作为一个纯粹只用来思考的工具而活。</p>

英格兰姆对此也没有反感到哪里去，因为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他也是以这样的身份存活的。皇室的大脑，军方的核心，他对这些人来说，仅仅是个和魔导系统差不多的工具而已。</p>

“那么我去联系首都，准备手术……”</p>

医师的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他的心□□开一朵血花，没有一丝血溅到英格兰姆身上。</p>

英格兰姆顺着他倒下前那个惊愕的视线望去，苏西娜正站在门口，笑得妖冶动人。</p>

“我来了，我来带你离开。”</p>

英格兰姆叹息着，空旷的病房里回荡着他的声音：“傻孩子，我们哪里也去不了。”</p>

整个病房里仿佛静默了一整个世纪。</p>

“那就死在这里吧。”苏西娜用歌唱般的语调说道，然后她走上前去掐断了供氧设备的电源。</p>

她盯着自己的爱人，看他饱受病痛折磨，看他一点点因为缺氧而窒息，看他的身体战栗僵硬，最后一点点走向死亡的深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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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p>

“如果你不能属于我的话……”</p>

“那就死吧。”</p>

英格兰姆是保皇党最大的利器，现在他的心跳正在一点点停止。</p>

苏西娜走到了窗户边上，她不想看见英格兰姆逐渐死亡的样子。她看着外面茂密的生态花园，哼起了歌，那是她一直哼唱的歌谣。</p>

歌谣里唱着西方海岸的花，唱着妖娆透骨的海妖，还唱着她被海浪折断的爱情。</p>

然后她有点惆怅地回过头，发现英格兰姆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病床上，而房门把手上挂着一个闪闪发光的怀表。她走过去，用手指勾起表链，细细观察着。那是一个十分精致的镀金怀表，打开后表盘上是一幅星座图。</p>

“南十字星……？”</p>

*</p>

安默拉小心翼翼地拆卸着照明装置，然后将里面的魔导通路切断，她把手镯取下来，用秘银连接断开的魔导通路。</p>

“获取夜幕系统权限。”</p>

“很危险。”神国做出预警，“这里是平流层上部，如果被发现就真的逃不掉了，您没法从五十千米高的地方安全降落。”</p>

“你能闭上嘴干活吗？”安默拉快要烦死它了，“快开始，只要一个基础权限，帮助我获取一些天空要塞的外部情况。”</p>

“如你所愿。”神国温和地说道。</p>

它的计算速度很快，安默拉的要求也不高，半分钟之后她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数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