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病号（下）</p>

亚尔弗列德是圣兰斯卡特甚至整个大陆都十分出名的绿洲城市。</p>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它位于圣兰斯卡特翡翠河与奥兰玛尔卡萨河的发源地，是两大帝国母河的源头。它的西面不到二百里就是死亡大裂谷，这是世界上最危险最神秘的地域之一，无数探险者进入这里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跨过死亡大裂谷，便是与圣兰斯卡特接壤的奥兰神圣帝国，所以亚尔弗列德勉强还算个边陲城市。</p>

这里有着很多寻常地方见不到的风景、物产和神奇生物，因此现代以来也成为了旅游胜地。亚尔弗列德的土地比较贫瘠，所处位置又远离工业中心，所以它主要以服务业为支撑。它有着世界上最大的赌场和拍卖行，更有着大陆唯一有着官方许可的奴隶交易场所。</p>

每天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富豪在这里洒下大把大把的金银。</p>

正是因为广袤的西北荒漠上唯有这么一处销魂窟，所以历代领主都愿意把自己的城堡建在这里。</p>

安默拉没这个闲心去新建一个住处，所以直接选择降落到前任西部领主的城堡外面。</p>

城堡坐落在亚尔弗列德的最北端，城市是北高南低的，从这里看过去，上城区和下城区一览无余。前任领主为它堆了个人工山，山上还有人工温泉，半山腰有人工瀑布，总之看起来就像帝国南部的原始森林一样。葱郁的山色中藏着白色的城堡，它相对于这座山而言是小巧精致的，但是当安默拉几人站在它面前的时候，却发现它大得惊人。</p>

“真想知道你的前任到底搜刮了多少钱财。”杰拉尔德仰头看着城堡的尖顶。</p>

安默拉往黑铁大门里看了一眼，讥笑道：“我更想知道他给我留下了多少钱财。”</p>

城堡里空荡荡的，看来仆人们都已经被前任领主辞退了。这些仆人对他的生活太了解了，留下来继续服侍安默拉也许对他不利，但是时间紧迫，他也来不及给安默拉安排新的仆从了，所以现在城堡才会是空荡荡的。</p>

“看来是没人迎接了，我们直接进去吧。”安默拉把手里的一大串钥匙抛起来，然后对身后几人说道，“我们是不是该雇点人手？这么大的城堡，光是打扫也能累死人。”</p>

杰拉尔德按着她的肩膀说道：“这些事情就交给我们吧，你先睡一觉。”</p>

杰拉尔德看得出她脸色不佳，从冰原到西北，她几乎是一刻都没有停过，再不休息就要累出病了。安默拉也知道自己不能熬下去，但是没办法，索菲亚刚刚拿下帝都就被刺杀，现在人事不省，很多重要的事情只有她能处理。而且她刚到亚尔弗列德，西部全是前任领主的视线，她要想在这儿偷偷摸摸做点什么，就要先把这些势力**。</p>

总而言之就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安默拉休息。</p>

安默拉沉默着打开了铁门，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去。</p>

杰拉尔德愣了下，坎迪洛克一手抱着个孩子，迅速绕过他跟上安默拉。</p>

亚门从兜里摸出根烟，点燃，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来：“看来杰拉尔德阁下不怎么受宠？”</p>

这家伙的教廷语说得很好，在“受宠”这个词上发音圆滑，杰拉尔德觉得自己被拿来跟那个作为宠物存在的坎迪洛克比较了，他还比不过坎迪洛克，因为坎迪洛克比他会带孩子。</p>

“其实您没必要多想，相比起那位蛇脸的保姆，您对于领主大人而言肯定更为重要。”亚门又深吸了几口弥散在空气中的香烟味道，“如果南十字星大人想像刺杀索菲亚殿下一样刺杀她，是不太可能办到的。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当着您的面伤害到您想要保护的人呢？”</p>

他口气平淡，但杰拉尔德还是以强大的直觉察觉出一点不一般的意味。</p>

这家伙的意思是，有人想刺杀安默拉？</p>

杰拉尔德盯着这个资历颇深的革命军联络员看了一会儿，对方只顾低头吸烟，脸庞隐藏在平淡的烟雾背后，看不太真切。</p>

“我先进去了。”杰拉尔德礼貌地躬身，然后小跑着追上安默拉的步伐。</p>

亚门掐灭香烟，也跟了上去。</p>

安默拉进入城堡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魔导系统控制室，然后开始重建整个系统。虽然这里从外表上看是古堡，但里面的设施都是最尖端的魔导科技，这就跟她之前去过的奥尔汀顿城堡一样。控制着整个城堡水电供应和安全保护的魔导系统，当然是由安默拉自己亲手重建比较安全。</p>

坎迪洛克自己收拾好一个房间，然后带着孩子休息去了。杰拉尔德守在控制室的外面，有点无所事事，他本来想去整理房间，但是一想到亚门之前暗示的“有人要杀安默拉”又忽然觉得不安起来。</p>

“咚咚咚。”</p>

安默拉看了一眼控制室的门，手里输入指令的动作没有停下来：“请进，门没关。”</p>

坎迪洛克在城堡上层带孩子们休息，杰拉尔德不敢打扰她工作，这时候敲门的除了亚门还有谁？</p>

“如果需要人手，我可以……”亚门习惯性地伸手从口袋里摸烟，但是安默拉腾出一只手往墙壁上的黄色三角形警告牌指了一下，那上面写着“禁止烟火”。</p>

他看了看，遗憾地将烟收回去。</p>

“烟瘾很大吗？”安默拉印象中他几乎是烟不离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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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丁和**一样可以让紧张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下。”亚门把那支软软的香烟像钢笔一样转起来，他靠在那块警告牌附近，身上有股子颓唐疲惫的感觉，“鉴于我和您一样没有任何时间进行休息，所以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要来一根吗？”</p>

安默拉摇头。</p>

亚门的话让她想起门格尔，那个人长期服用致幻药剂，大概也是出于相似的目的。无法让精神真正放松下来，所以就求助于药物、烟酒甚至是**。</p>

但是这些用来麻痹自我的东西都不如一个坚定的意志来得安全便捷。</p>

“我感觉很好。”</p>

安默拉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毫无破绽，亚门隔着凌乱的额发感受到这个年轻女孩儿身上的力量。她具有比尼古丁或者**更为强力的意志，有的人面对压力的时候就像棉花，被压下去然后很快又恢复原状，而她更像钻石——完全没法被压制下去。</p>

只是这种硬度，一般碎得也更为彻底。</p>

亚门唇角扬起：“我还是为您调一点人手吧，比如警卫人员、园丁、大厨、家具设计师，怎么样？更为核心的人员可以由您自己安排。在这些基础问题解决后，我可以把您的病人送过来，他可能要携带三十多位医疗人员和很多专用的医疗器械，您不会介意吧？”</p>

“等你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好，我再来介意也不迟。”安默拉的意思是什么都还没做就别想这么远。</p>

亚门无奈地笑了一下：“明白了。”</p>

他转身离开，外面的杰拉尔德把他拦下：“她怎么样？”</p>

“很好。”亚门一出去就点燃了手里捏了半天的烟，他朝杰拉尔德吐出一个烟圈，然后意味不明地笑道，“您选择了一个异常强大的主人，强大到让我觉得……就算没有任何跟随者她也可以完美地立于巅峰。”</p>

“什么意思？”杰拉尔德皱眉。</p>

“没什么。”亚门拉开他的手，然后大步离开，“我去调点人手过来打理城堡。”</p>

他背着杰拉尔德抬手挥了挥，烟雾消散成不可名状的模样。</p>

此时城堡顶层，孩子们住的房间里。</p>

两个小鬼头在马车上已经睡饱了，一到城堡反而比谁都精神。坎迪洛克稍微收拾了一下卧室，然后跑去浴室里刷那个像池塘般大小的浴缸，两个孩子就坐在刚铺的地毯上玩耍着。</p>

弥赛亚抓着彩色铅笔在纸上涂抹，满纸都是烈焰的赤红色，中心的地方涂上了一点金黄。乔诺趴在他旁边看着，等他画完一张就扯到自己面前。</p>

弥赛亚把这张用赤红色与一点金黄填充的纸扔去一边，又换上新的白纸。</p>

这次赤红色变得越发浓郁，烈焰的颜色里隐约还浸透了鲜血的红。纸上的空白处被填上蓝色，看起来就像天空。金色与黑色在画纸的中心对峙着，虽然看不出具体画的是什么，但紧张的氛围却表现得很好。</p>

弥赛亚把这张画举起来，乔诺伸手去抓，最后被撕成两半。</p>

坎迪洛克听见了他们的吵闹声，于是走出来一瞧。</p>

“停手！”他分开两个孩子，然后好奇地捡起了地上被分为两半的画纸。</p>

中间的金色与黑色看起来是人形。</p>

“是圣战？”坎迪洛克将其他几张纸也拿起来看了看，“没错，是那场堕天之战啊……”</p>

他叹了口气，仿佛陷入回忆之后。</p>

乔诺发出愤怒地尖叫，弥赛亚一脸要冲上去咬他的样子。</p>

坎迪洛克猛然回过神来，将那些画纸全部收拾好，然后蹲下来阻止两个孩子的争吵。</p>

“听着，别让安默拉看见这些。”他扬了扬手里的画纸，金色的立瞳牢牢锁住着弥赛亚，“要是让她知道你还有最初那位救世主的记忆，她一定会杀了你的。”</p>

144、走私（上）</p>

次日清晨。</p>

“领主大人，您有客人。”</p>

一身深灰色西服的亚门走进来，他手里端着银质托盘，盘中摆着精致的餐点和热气腾腾的牛奶。</p>

“还有,这是您的晚餐。”</p>

安默拉从大堆公文中抽空抬眼看他：“你这身看起来不错。”</p>

她对亚门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农场主”上，其实作为一个隐藏极深的联络员，亚门几乎可以胜任一切工作，当然也包括管家。在处理公务和杂事上，他比杰拉尔德能干些，也能很好地洞悉人情世故，唯一的缺点是他来自革命军，是南十字星派来监视她的。</p>

“我不知道您口中还能说出夸奖的话。”亚门将托盘放在她的桌上，眼神不像在嘲讽，“您还想吃什么？我可以让厨房准备。”</p>

在他的安排下，整个城堡已经能像之前一样正常运行了。</p>

“不，先把它放一边。”安默拉将手里的文件收拾干净，屏幕上的数据也都消失不见，“是什么样的客人要约我见面？”</p>

“边境走私客的头领。”亚门换了身西服后连之前那种颓废散漫的气质都不见了，他像真正的管家一样鞠躬，然后用标准的贵族腔告诉安默拉，“他也许不是个好相与的对象，不过革命军与边境走私者都有点联系，如果需要……”</p>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安默拉知道他的意思。</p>

“请他进来坐坐。”</p>

亚门礼貌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魁梧的人影出现在安默拉的门口。</p>

那是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硬邦邦的骨架撑起那件黑色礼服，大腿上的肌肉流线清晰可见。满头茂盛的黑发虽然经过精心修剪，但还是显得蓬松凌乱。他握着一根很长的手杖，还戴上了高高的礼帽，皮鞋擦得锃亮，与首都那些贵族没什么差别。</p>

但是穿得再好也掩饰不住鲜亮衣冠下凶残的兽类气息。</p>

他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又有种饱经风霜的感觉，安默拉观察着他使用手杖的动作，心想这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对象。</p>

“名字。”</p>

她将公文按照不同颜色的便签分好类，然后才理会这个城堡的第一位客人。</p>

“维托吉尔伯特。”</p>

走私客咧嘴笑了，他脱帽致礼，躬身的时候衣服绷得很紧，安默拉怀疑他随时有可能撑破那件西服。</p>

“年龄？”</p>

维托笑得不怀好意：“三十四。”</p>

“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点。”安默拉说着不算是恭维的恭维话，“那么，喜好呢？”</p>

“运动、赌博、酒，还有女人。”维托笑得就像要吃人似的，他低沉地说道，“领主大人是在找结婚对象，还是在找合作对象？”</p>

“大概都不是。”安默拉终于抬起头，认认真真与他对视。</p>

维托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渐渐消退，只要看一眼就能察觉到危险，这是野兽的本能。他还以为现任领主是靠讨好年幼而任性的公主才得到偌大封地的，毕竟在这个年纪能获得爵位的确实极少，但是现在看来恐怕需要重新考虑了。</p>

“先生，你适合被驯养。”</p>

安默拉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用一种冷漠而挑剔的眼神打量维托，从头到脚。这眼神拨开皮肉，锋利地探进他的身体，他的大脑，他的思维……</p>

维托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眼神可以具有破坏力。</p>

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见别人用，“你适合被驯养”，这样的话来评价他。</p>

*</p>

杰拉尔德一直在门口徘徊，好几次想冲进去看看。</p>

“里面根本没动静，您怕什么？”亚门点上烟，靠在墙边说道。</p>

杰拉尔德冲过去揪住他的领子，烟灰抖了抖，落在亚门的领结上：“等有动静再进去就晚了，她脖子只有你一半那么细，只要伸手，然后一握……”</p>

“您担心得太多了。”亚门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然后从容地弹掉了领结上的灰烬。</p>

杰拉尔德瞪着他，安默拉确实很强，他也承认自己担心得有点多，但是这也没什么不对吧？像亚门这样完全不在意地站在门口抽烟才是不正常的！</p>

“刚刚走进去那个是谁？”杰拉尔德觉得自己有点失礼了，他收回目光，又肃穆地站到门边上。</p>

亚门理了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不急不缓地说道：“走私客。”</p>

“不行，我要进去。”杰拉尔德扭头就冲向书房。</p>

“等等！”亚门叫住他。</p>

这时候书房门从里头被打开了，它弹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p>

杰拉尔德满脸戒备，亚门也有点惊讶，他才刚进去呢，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