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玉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p>

宋音继续道：“这次网上的事虽然是偶发事件，但这种阶层形态却应该是他们的常态吧？商界的勾心斗角，复杂的人际关系，还有混乱的两性观念。你要是跟他在一起，以后日子怎么过？”</p>

李嘉玉抿抿嘴，沉默了好半晌，道：“妈妈，我回来之前，想了很久，想找理由说服你，找不到。在我自己跟自己承认喜欢他之前，我也想找理由说服自己，理由很多，但最后还是很喜欢他。妈妈你说跟我讲道理，道理我都懂。但这件事，我不知道该用什么道理。而且，我觉得，现在我们把事情弄得太复杂了。我跟他，其实八字还没一撇，他还没有回国，我们都还没有谈过，究竟会怎样，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很想让你跟爸都高兴，说我绝对不会喜欢他，我也很想爱上一个你说的门当户对的对象，普通白领，收入不错，他喜欢我我喜欢他，他有和睦的家庭，象我一样有风趣可爱的妈妈，我把他领到你面前，你跟爸都高高兴兴的。我真的很希望这样。但我没找到，我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找到。我只知道现在，现在的事实就是，我跟段伟祺，在一个很挣扎的处境里，谁都想皆大欢喜，谁都想顺心顺意，喜欢我对他来说也很有压力，真的。”</p>

李齐和宋音听着，都没说话。</p>

李嘉玉继续道：“我们将来会如何，真的不知道。生活也好，工作也好，总是有些出乎意料的事发生，哪有什么心想事成，对吧。所以我觉得现在就说一定要怎样怎样，真的太早了。我虽然喜欢他，我也不能跟你们说我一定要跟他在一起，因为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就拿这周来说吧，我遇到一个新状况，把原本我以为笃定的情况打乱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还没下决定。”</p>

李齐忙问：“什么情况？”</p>

李嘉玉便把贺亦春邀请她去C市共同创业的事说了。</p>

宋音顿时有些恼火：“又创业？你不会是因为想转移我们对段伟祺的不满，故意弄出这事来……”</p>

“妈，我不是这种人。”</p>

宋音自知失言，缓了缓语气，道：“你不久前才说在公司做得很好，之前讨厌的同事还离职了，老板很器重你。项目也做得很顺手。”</p>

“嗯。”</p>

“你在B市买了房，户口都在那儿。工作又才一年多，薪水高，工作体面，又正是上升期，公司满意，同事友爱，然后你不要了，要去C市，做一个看上去就不靠谱的项目？”</p>

“妈妈，这项目是有些难，但公司不靠这个活，我们还有老本行企业咨询业务呢。贺姐是个很有商业头脑的人，能力很强的。”</p>

宋音有些生气，李齐也皱眉头。</p>

“这个，做生不如做熟，换工作，在B市换也行啊。你在B市读书这么多年，那里也算你的地盘。C市你都没去过吧？”李齐道。</p>

“我上大学之前，也没去过B市啊。”</p>

宋音道：“你之前说要创业，爸爸妈妈把钱拿出来，你说不创业了，爸爸妈妈给你买房。你要什么，爸妈都尽力满足你。但不能因为这样，你就开始任性起来。明明过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折腾呢？”</p>

“妈妈，这个项目虽然难，但它很有意义。贺姐的条件比我更好，她很快就要升上合伙人了，但她也放弃了……”</p>

宋音打断她：“别人做什么你也要做什么吗？你跟人家能比？而且我管她做什么呢，她跟我没关系。我在乎的是你呀。”</p>

“妈妈。”李嘉玉的声音小了，但仍坚持道：“我不是说别人怎样我就要怎样，我只是想说，有些事，是值得我们放下安逸去冒险的。”</p>

宋音和李齐都瞪着她。</p>

李嘉玉小声道：“那件事情，叫理想。”</p>

宋音和李齐都没说话。</p>

李嘉玉继续道：“我其实也还没最后做决定，但说实话，我很想去。可我还没有跟段伟祺谈过，所以最后我跟段伟祺怎样，还不一定。也许他跟你们一样生气，然后我们就没然后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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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音看着她，李嘉玉咬咬唇：“其实我在B市也好，在C市也好，对爸爸妈妈来说没有区别，只是我已经在B市站稳了脚，去C市要重新奋斗，爸爸妈妈心疼我。但是段伟祺不一样，他在B市，我要是去了C市，跟他就不在一起了。”</p>

宋音冷哼道：“这是跟爸爸妈妈谈条件的新招吗？A和B选择一样？你问问你爸行不行，反正我两样都不同意。”</p>

“不是的，妈妈，无论A和B，对我来说都是想要但是需要牺牲安逸才能得到的。两样的结果可能都不是好结果，我不知道，但我今天认真地过，不管明天怎么样，起码我对得起今天的自己。如果我没有努力过，我连知道结果的资格都没有了。”李嘉玉抬头，认真看着父母：“我希望能得到你们的支持。”</p>

宋音静默了一会，转身回房去了。</p>

李齐想了想，拍拍李嘉玉的肩：“你妈妈只是一时太意外了，你过得是好是坏，爸妈不都是你的后盾吗？”</p>

“爸爸。”李嘉玉抱着李齐，眼眶热热的。</p>

周日下午，李齐和宋音把李嘉玉送到了机场。宋音终于重提起昨天中午的话题，她说：“妈妈还是保留意见，妈妈不能违心地说支持你，因为妈妈不看好。但你长大了，你要做什么，妈妈阻止不了。妈妈就想告诉你，不论你遇到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家永远都是你的家。做什么决定，要跟爸爸妈妈说一声。就算意见不一致，但爸妈知道你在做什么，爸妈也放心些。”</p>

“放心吧，妈妈。”李嘉玉紧紧拥抱了宋音，为自己有这样的父母感到骄傲。</p>

李嘉玉回了B市之后，如常投入工作。她还没有答复贺亦春，因为她还在犹豫。放弃现有的一切去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而她并不像贺亦春那样有位好先生做后盾。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跟段伟祺提这事。</p>

最近跟段伟祺联络，她只跟他说了自己要参加汽车行业论坛的交流会，段伟祺为此笑话了她一个星期。“主办方知道他们论坛会混进一个倒车都倒不进车库的司机吗？”</p>

李嘉玉生气回他：“不就是刮了你一辆布加迪，看你记仇的。”</p>

段伟祺的回应是把他山上私家车库的密码和钥匙都给了她。“去那儿随你刮。”</p>

李嘉玉还真去了。她把她的Polo停在段伟祺的豪车队伍末尾，拍了张照给段伟祺发过去。</p>

段伟祺回她：「车子丑就算了，还脏，你多久没擦车了。」</p>

真讨厌啊！李嘉玉好气。**才会把车子当成脸来保养吧！</p>

李嘉玉找到钢管舞视频里的车，倚在车上自拍一张又给段伟祺发过去。「可惜没找到钢管啊！只好重温一遍视频了。」</p>

段伟祺发了张生气的图。「忙。下线。」</p>

李嘉玉哈哈大笑。</p>

段伟祺说他9月初回来，而贺亦春说她9月下旬就走了。</p>

李嘉玉很挣扎。</p>

那天她路过一家户外运动俱乐部，鬼使神差一般，进去看了看。</p>

里头有各种项目，竟然也有登珠峰的。李嘉玉站在那儿看了半天。一位教练过来问她想参加什么项目，李嘉玉摇头，过一会她又问，没有爬山经验的人，可以去登珠峰吗？</p>

教练笑笑，说那建议还是去戈壁徒步吧，同样磨练意志，感受大自然，有难度，有挑战，但要安全得多。</p>

“别看只是走路，但很多人走不下来呢。半途放弃的可不少。四天三夜，128公里，很考验人的。”</p>

“哇。”李嘉玉看看自己纤细的腿和漂亮的高跟鞋。“那是不是得特殊锻炼一下？”</p>

“那倒不必，但体力肯定是要有的，然后还要讲究方法。”</p>

“什么方法？”</p>

“保持自己的速度就好，一直走。别显摆，别沮丧。不要在一开始有体力的时候拼命赶，这样后头就走不动了，也不要在疲倦的时候轻易放弃，坚持一下，其实就会发现自己也可以做到。保持速度，一直坚持就好。别因为有些人走得比你快就慌张，也别因为别的人走得慢或是放弃了就让你觉得自己可能也不行。你有你的速度，你有你的步伐。不用抢第一，但也别掉队，就用你的速度一直走。”</p>

李嘉玉笑：“就是别管别人，走自己的路的意思？”</p>

那教练也笑：“很多创业论坛啊，IT会议啊，某某行业俱乐部啊都喜欢这条线的徒步呢，鸡汤怎么说来着，别因为别人比你成功就慌张，别因为别人失败就害怕，你有自己的速度，路就在脚下。”</p>

李嘉玉哈哈笑，觉得很有意思。她留了教练的名片，想着如果有假期，她一定要试着走一次。</p>

那天晚上，李嘉玉觉得自己要疯。她在屋里呆不住，在楼下走了一圈又一圈。她想着如果她告诉妈妈，妈妈会不会失望。毕竟这段日子她们通电话，妈妈还在说：“不要太辛苦，没必要。还是别去了吧。”</p>

如果她告诉段伟祺，他会不会很生气？他一定会生气的。期待这么久的见面，以为从此以后两个人就在一起了，结果并没有。她不敢想。她觉得告诉段伟祺这件事比告诉妈妈更困难。</p>

转到第五圈的时候，李嘉玉在小卖店的临街柜台那儿看到了段伟祺常抽的烟。她看了半天，买了一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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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烟拿上楼，方勤惊了：“你干嘛？”</p>

“闻闻味儿。”李嘉玉笨拙地把烟点上。段伟祺的味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