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沈司庭的眸光，神情都呆滞了，他努力扯开唇角，看着躺在软榻上一脸疲惫的刘氏，“娘，您该知晓，我不会娶阿禾的…”他的喉间隐隐作痛，刘氏的话让他掌心发冷。</p>

“这段日子在你为了霍青谣的事奔波的时候，是她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我知晓你怪她当初到京城去将我带到南疆来，可娘心里却是十分感激她，若非是她，怕是你这辈子都不会想起娘还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待在乡下。”</p>

她的手微微颤抖，混沌的眼里带着泪光，那不是埋怨他的泪光，是对姜禾感激的泪光。</p>

“娘，是庭儿错了。现在我也已经不怨姜禾将您带到南疆来了，可是庭儿不能娶她，我不喜欢她，对她没有男女之间的情爱，平日里我可以多关照她，唯独娶她，庭儿不愿意。”沈司庭的胸口微微起伏，胸腔里似有一团气。</p>

“要是是为了娘娶她呢？从我们娘俩一起相依为命的那天起，娘就没强迫你做过什么事，你说你想娶阿月，娘应允了。后来，你又说蜀桓帝给你与霍青谣赐下了一桩亲事，娘也什么都没说。我知晓你喜欢阿月，她那个娘亲那等样子，娘仍旧替她们母女俩说话，让她们住在状元府，只因娘知晓你打心底里喜欢阿月。也只有到后来，我知晓阿月并非完璧之身之后，才对她冷言冷语。可娘从头到尾都没强迫你做过任何一件事，这回你能答应娘吗？”</p>

沈司庭垂下眼眸，不敢看她，她这是哀求，不是强迫，若是强迫，他许是还会冷声拒绝她，可是她已到了垂暮之年，这番哀求，叫他怎么忍心冷声拒绝她。</p>

“娘，您别说了，先好好休憩，我去看看您的药煎得怎么样了？”他将她冰冷的手拿下，像逃也似的从她房里离开。</p>

阔步走出她的房间，来到空无一人的回廊上，沈司庭靠着廊柱，胸口上的起伏愈加剧烈，一张脸一会红一会白，痛苦和恐惧在那张俊逸不凡的脸上来回交织着。</p>

蓦地，他转过身子，双手紧攥成拳，重重往廊柱上捶去，来回一遍又一遍捶着，脸上的恐惧散去，独留下满脸的苦楚，“为什么呢？阿谣，为什么我想与你在一起就这么难呢？难道是因为当初我做了那些伤害你的事，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吗？姜禾，我怎么能娶她？怎么能娶她…”</p>

带着满腔的痛苦控诉到最后，他用力捶着廊柱的手上的皮肉早已破了，渗出一层层殷红的血迹。</p>

文轩端着刚煎好的药走过来，远远便见到沈司庭痛苦地倚靠着廊柱，整个人神情呆滞，赶紧加快了脚步，离他还有几步路时，他张了张口，端着药碗的手抖了一下，将手上的药碗递给画铺里的小厮，叫他去伺候刘氏把药喝下。</p>

而后他跑到沈司庭面前，蹲下身子，“公子，您为何要这样？”他的话里，蕴满了哽咽，抖着手拿出一张帕子覆到他手背上，细心为他包扎。</p>

沈司庭坐在地上，有泪从眼眶中流出来，无声的滴到他的月白色衣衫上，唇齿动了动，却是什么都没说。</p>

文轩为他包扎完后，想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却怎么拽都拽不起来，只能蹲着身子陪在他身边。</p>

“呲——”</p>

落云苑里，霍青谣手中的针线不小心刺破了手指尖，一滴殷红的血迅速渗了出来，异常刺眼。</p>

正在擦拭桌子的采萸听到声音，赶忙转过身来，“小姐，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她找来纱布，小心替她包扎。</p>

霍青谣呆呆看着她忙活，手指尖还隐隐传来一阵刺痛，让她眉头微微皱了皱。采萸替她包扎的样子，让她想起了云初。</p>

她第一次给沈司庭绣荷包时，也将手扎到了，便是云初替她包扎手指尖，她也会埋怨她不小心，埋怨完之后便是细心为她包扎伤口。</p>

“小姐，还疼吗？”</p>

采萸包扎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p>

她回过神来，慢慢扬起唇角，摇了一下头，开口回道：“没事了。”</p>

采萸却擦了一下眼角快要流下来的泪，唇角紧紧抿着。霍青谣拉过她的手，轻声问她：“怎么了？”</p>

“小姐，若是您以后走了，采萸怎么办啊？”手背上传来霍青谣掌心的暖意，让她抽泣了几声。</p>

“你别担心，王爷和林夫人会好好待你的。”她柔声安慰她。</p>

咽下喉间的苦涩，采萸点点头，她知晓不管怎么样，霍青谣都不会永远待在景阳王府里，她本就不属于这里。</p>

“小姐，这个，是为沈公子绣的吗？”</p>

良久，她掩去脸上的悲伤，擦去脸上的泪痕，眸光落到她绣了一半的荷包，看那个颜色，虽然不像是为了男子而绣的，但除了沈司庭，她想不出第二个能让她绣荷包的人。</p>

霍青谣拿起篮中的荷包，浅浅笑着，“不，是给我娘亲绣的。”</p>

当初，为了给沈司庭绣荷包，她还特地学了一下女红，这是她第三次绣荷包，前面两个都给了沈司庭，这一个，她想给王氏绣。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就可以拿给她了。</p>

只是，采萸提到沈司庭，让她看着手里的荷包，眸光缓缓涣散。上次萧殊琰来到落云苑中闹过之后，她知晓了右相被拉下台的事，还在朝野中引起了一阵骚动。</p>

沈司庭，在慢慢兑现给她的诺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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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刻才终于明白，恢复记忆的那一日见到他，他眉宇间那一丝她看不清的东西是什么，是朝野权谋。</p>

以前的沈司庭，只会吟诗作画，只会饱读诗书，从来不会去参与到那些朝堂之下的权谋中。</p>

他身上那股子清高自傲的性子，是她喜欢的，她总觉得，他与朝堂中那些个只会争权夺利的官员们不同，他不看重那些，也不屑去争那些。</p>

沈司庭，在为了她而改变。</p>

“公子，您总这么坐在地上，会受凉的。”</p>

天色暗下来，文轩看了一眼被夜色笼罩的庭院，又看了一眼目光依旧呆滞的沈司庭，心中有些着急。这入了秋天气本就凉，他还这么坐在地上坐了一整天，这身子怎么受得了。</p>

突然，他想到了霍青谣，急忙再次开口劝慰道：“若是您这副身子垮下了，谁去帮霍小姐，解除她与襄王殿下的亲事？...”</p>

听到他这番话，沈司庭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眼眸里才好不容易泛出一丝亮光，“对，你说的对，若是我垮下了，就没人帮阿谣了，我得帮她，我得帮她...”说着，他将手撑着背后的廊柱，想要站起来，却又无力地坐回了地上。</p>

“您别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