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冲冠一怒为红颜(第1/3页)

作品:《春日宴

屋子里原本紧张的气氛顿时散了个干净。</p>

江玄瑾定定地看着这位笑得傻乎乎的白四小姐,脸上的表情很是难以言喻。旁边的人都噤了声,等着他发火,然而这位主子只缓缓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骨。</p>

“你做什么?”他问。</p>

咽了口唾沫,怀玉很是无辜地道:“我想看看那上头的绣花,结果一个没扶稳……你们当做没看见我成不成啊?”</p>

“你觉得成不成?”</p>

扫了一眼下头那十个目瞪口呆的人,怀玉干笑:“好像不太成哦?”</p>

江玄瑾要气死了,他还等着听就梧后头的话,但这人一冒出来,就梧哪里还有心思继续说?只跟见了鬼似的看看她又看看他,那眼神,活像是撞破了什么**一般。</p>

场面很尴尬。</p>

椅子上的人扭了扭身子,像是闯了祸想跑。然而她身上的伤还没好完全,方才进来都是赖在他怀里的,自己哪能跑得出去?碰着伤口觉得疼了,又龇牙咧嘴可怜巴巴地看向他。</p>

怎么办呀?</p>

还能怎么办?江玄瑾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扭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云淡风轻地道:“不必管她,接着说吧。”</p>

不必管?就梧心里惊讶,忍不住又往屏风那边看了一眼。</p>

小姑娘长得清秀,脸上虽然有病态,一双眼却是灵动逼人,瞧他看了过来,眼波一动,竟是朝他笑了笑,然后目光一垂,低头把玩自己的手指。</p>

就梧下意识地就跟着看了一眼她的手。</p>

纤嫩白皙的指节,食指和中指一扭,交缠在一起又飞快地松开。</p>

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在别人眼里压根没什么奇怪的,然而就梧却是看得心口一震,几乎是立刻就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她。</p>

这个手势……</p>

见他不吭声,江玄瑾以为就梧是在顾忌旁边的白珠玑,皱眉便道:“你说的只要是实情,又何惧其他人听见?”</p>

回过神,就梧摇头:“不是怕别人听见,只是觉得说出来君上也未必信。”</p>

“说。”</p>

又看了一眼那已经立起来的梨木双绣屏风,就梧垂眸改了口:“二月廿晚上的宫宴,长公主用到一半就醉酒离开,不在宴会,也不在福禄宫,而是与小人在永寿宫外相遇,从西侧宫道漫步回飞云宫。路上耽误了一会儿,回到飞云宫已是亥时。”</p>

江玄瑾眉心拢了起来:“与你在一起?”</p>

“是。”就梧点头,“殿下被问罪之时,我也曾出面作证,上呈了供词给廷尉衙门,然而之后,我并未被衙门传唤。”</p>

一听这话,江玄瑾眼里浮了些不解。</p>

他看过廷尉呈上来的司马旭一案的卷宗,里头案发之前的人证和供词少得可怜,也正因如此,厉奉行的供词算是李怀玉定罪的重要佐证。</p>

然而,就梧现在说,他也呈过供词?</p>

江玄瑾记性不错,他确信自己没有看过任何偏帮长公主的供词。从案发到长公主薨逝,期间顶多是韩霄那群人在早朝上喊过冤,别的什么声音也没有。他本以为这是人心所向,表明丹阳的确罪该万死,但现在看来,似乎是有什么猫腻?</p>

“该说的我都说了。”就梧道,“君上也该履行自己的承诺。”</p>

“好。”收敛心神,江玄瑾朝乘虚道,“送他们出府。”</p>

乘虚拱手领命,上来便将就梧背后捆着的锁链打开,朝他拱手:“为君上周全考虑,只先解一人,这是钥匙,等离开江府,各位再自行打开锁链吧。”</p>

说完就将锁链钥匙放进了他的手里。</p>

四肢一松,就梧看看乘虚,又看看江玄瑾,很是错愕:“当真放我们走?”</p>

原以为他只是说笑,毕竟他们可是飞云宫的面首啊,外头尚有他们的通缉令,江玄瑾曾经那么讨厌他们,怎么会这样轻易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p>

结果,面前这人道:“别啰嗦了,走吧。”</p>

一瞬间,就梧突然觉得,这紫阳君似乎也没有传闻里那么冷漠无情。</p>

“恕我多嘴。”他道,“君上既能放了我们,何不将青丝姑娘一起放了?”</p>

看他一眼,江玄瑾道:“她与你们不一样。”</p>

“何处不一样?”就梧不解,“我们是长公主的人,她也是。”</p>

转身往屏风的方向走,江玄瑾声音漠然:“你们只是想救人,她却是冲到我面前想杀人,如何能一样?”</p>

说完,挥袖就进了屏风后头。</p>

屋子里十个人的脸色在听见这句话之后瞬间变得很复杂,尤其是不久前才说了要想法子刺杀紫阳君的清弦。</p>

该问的问完了,得到的答案也挺有意思,江玄瑾没了跟外头的那群人说话的兴趣,只伸手往扶手上一搭,低头冷漠地看着椅子里的人。</p>

“你的眼睛真漂亮!”迎上他的脸,李怀玉丝毫没有做错事要悔过的自觉性,伸手就抚了抚他的眼角,赞叹道,“要是笑起来,定能醉倒半个京都!”</p>

拿开她的爪子,江玄瑾笑不出来:“你干的好事。”</p>

“不能怪我。”怀玉摇头,一脸气愤地指着屏风,“是它先推我的!”</p>

江玄瑾:“……”</p>

刚才那屏风没砸着她的脑袋吧?怎么就开始胡言乱语了?</p>

没好气地将她捞起来,他道:“下次不带你了,老实在白府呆着吧。”</p>

“别呀,我觉得可好玩儿了!”搂着他的脖子,怀玉委委屈屈的,“不要扔我一个人在白府呀,你不在,万一谁一个冲动又想来杀了我怎么办?我伤还没好……”</p>

还知道自己伤没好?江玄瑾面无表情地抱着她往外走:“真让你好了,倒的就该是整座楼。”</p>

怀玉撇嘴,看了看他,突然抽出一只手抚上他的脸。</p>

温热的掌心覆上来,柔软轻暖,江玄瑾脚步一顿,微微皱眉:“又干什么?”</p>

怀里的人眼里泛着潋滟的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咧了嘴道:“你真好看,我想把天下最甜的橘子都剥给你吃!”</p>

呼吸一窒,他恼羞成怒:“胡言乱语些什么!”</p>

“不是胡言乱语呀,我是认真的。”她一本正经地道,“等我过了门,一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冷着,不让你饿着,累了就给你揉肩,困了就——”</p>

顿了顿,她笑意渐深:“困了就陪你睡觉!”</p>

“……”</p>

抱着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江玄瑾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一抹嫣红从他耳根一直蔓延到了脖颈。</p>

“你自己想办法回府吧!”恼恨地放下她,他拂袖就走,青珀色绣银花的衣袖狠狠一甩,差点甩在她脸上。</p>

“哎哎!”怀玉边笑边朝着他的背影喊,“我走不动呀,腿上有道伤口呢!”</p>

“谁管你!”</p>

江玄瑾走得头也不回,衣袍墨发齐齐被风吹得翻飞,完全失了往常的冷静。走到院门口撞见送完人回来的乘虚,他咬牙便道:“我进一趟宫。”</p>

乘虚惊讶地看着自家主子这张绯红的脸,怔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应他:“是。”</p>

李怀玉半蹲在屋子里,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昔日里与她在朝堂上争了个你死我活的紫阳君啊,原来脸皮这般薄!早知道她以前也调戏调戏他,保管他连朝堂也不想呆!</p>

“四小姐。”乘虚进来,瞧见她这模样仿佛就明白了什么,哭笑不得地道,“外头备了肩舆,您动身吧。”</p>

擦了擦笑出来的泪花,怀玉问他:“你家主子同我一道回去吗?”</p>

“这个……”乘虚摸了摸鼻尖,看看门外,挤着眼小声道,“咱们君上很容易害羞的。”</p>

把人羞得都恼了,谁还同她一道回去啊?</p>

怀玉没忍住,又笑了一阵子,直到扯得伤口疼了,才拖着身子出去坐上肩舆。</p>

江玄瑾不同她一路,乘虚自然也没跟着她。出门上了来时的马车,她道:“我想去看看首饰。”</p>

“好,不过可不能看久了,您还得回去歇着。”灵秀温柔地叮嘱。</p>

怀玉点头,吩咐车夫往福安街走,到了沧海遗珠阁门口便下车,将灵秀和车夫都留在了外头。</p>

今日遗珠阁没有平日热闹,大门虚掩着,堂前一个人也没有。怀玉推门进去看了看,问旁边柜台上趴着的伙计:“你们这铺子倒灶啦?”</p>

不开门迎客,招财正打着呵欠偷懒呢,乍一听这话,抬头就瞪她:“怎么说话的?谁家铺子倒灶了?”</p>

努嘴指了指空荡荡的四周,怀玉道:“没倒灶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你家掌柜的人呢?”</p>

“掌柜的有事,今日遗珠阁不迎客。”招财哼声道,“姑娘请回吧。”</p>

陆景行有事,遗珠阁也照样可以开门迎客啊,除非他人就在后院,并且不想让人打扰。</p>

怀玉一笑,拿出陆景行的铭佩递过去:“我找他也有事,你通传一声?”</p>

招财很想说,每天找他家掌柜有事的人多了去了,谁来都得通传,还不得累死他?但扫了一眼这位姑娘手里的玉佩,招财吓得站直了身子。</p>

“白四小姐?”</p>

不认识她,倒是知道是她拿着这玉佩,李怀玉笑着点头:“我在这儿等着,你快些。”</p>

看一眼她尚且苍白的脸色,招财没敢怠慢,直接道:“您不用通传,里头请。”</p>

他家主子对这位四小姐是个什么态度,招财心里门儿清,眼下别的不怕,就怕这伤还没好完的四小姐在这儿出个什么好歹,那他肯定得被主子下放去草料场干活儿。</p>

这样想着,他连忙以最快的速度把她引到了后院。</p>

陆景行正听着就梧等人说江玄瑾的事,冷不防瞧着门外站了个李怀玉,眼皮一抽,立马起身迎了出去。</p>

“姑奶奶,你这个时候来干什么?”心虚地看一眼屋子里的人,他压低声音道,“就梧他们都在呢。”</p>

“我知道啊。”怀玉叉腰道,“都在正好,有事儿就一起说了。”</p>

“那怎么行?”陆景行皱眉,“这儿除了我,谁能信你是丹阳啊?”</p>

自信地笑了笑,怀玉越过他看向屋子里坐着的那个人:“别的不说,就梧肯定信。”</p>

陆景行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想说那也不一定吧?结果就梧起身就朝门口走了过来。</p>

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就梧深深一揖:“敢问……姑娘知道李诗人吗?”</p>

这话问得陆景行莫名其妙的,怀玉却笑着叉了腰:“怎么不知道?李诗人才高八斗,曾经以一首诗收服了江湖上作恶多端的飞贼,名气大着呢!”</p>

身子微颤,就梧眼里迸出奇异的光来,定定地看着她,嗓音陡然沙哑:“那首诗怎么念的来着?”</p>

咧了咧嘴,怀玉拍手便道:“独行三千里,漂泊无所依。一朝前尘尽,凤来就梧栖。”</p>

凤来就梧栖。</p>

这是当初丹阳长公主救了他、给他起名之时念的诗,就梧当时听着,好奇地问这是何人所写?</p>

丹阳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这是李诗人的佳作。”</p>

很长一段时间里,就梧一直相信着世上有“李诗人”这个人的存在,甚至还起了点崇拜之意。直到后来他发现——</p>

殿下姓李,名绥,字怀玉,自封名号:诗人。</p>

面对这个“李诗人”,就梧哭笑不得。呆在飞云宫,他渐渐发现这位殿下很有趣,不但爱冒充诗人,还爱逃紫阳君的礼仪课。每每被紫阳君追上门来,她就会朝他比暗号——</p>

食指和中指交缠在一起,意为:快帮我撒个谎!</p>

今日在江府看见这个手势,就梧心里就已经生了怀疑。再听她念出这首诗,他几乎就可以断定……</p>

激动不已地看着她,就梧喉结微动,抖着身子朝她又行一礼:“恭迎殿下!”</p>

这四个字一出,屋子里其余九个人统统站了起来。</p>

“真不愧是我飞云宫里最聪明的人。”朝他一笑,怀玉拖着身子进屋,先找了个椅子坐下歇口气,然后看着面前这群目瞪口呆的人道,“我的时间不多,没空跟你们一一解释,现在我就说几件事,你们听好了。”</p>

除了就梧和陆景行,其余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傻傻地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小姑娘叽里呱啦地比划:</p>

“江玄瑾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现在想重查司马旭一案。大家都知道这案子背后猫腻很多吧?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提供最多的帮助,让江玄瑾顺顺利利地把真相查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