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玉凭着记忆走小道绕去了明山宫。</p>

月色寂寂，给这原本就冷清的地方更笼一层阴森，她踩过地上横着的枯草，轻轻推开了宫内侧殿的门。</p>

历朝皇帝都会有一个密室，用来存放重要的物件和文书，明山宫就是孝帝的密室。</p>

父皇临终的时候告诉她，等怀麟满了十五岁、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她就可以来这里找他留下的东西。</p>

大兴八年二月廿，李怀麟满了十五岁，她也如约来了这里，满怀期待地打开机关，以为父皇一定是给他们留了什么宝贝。</p>

然而很不幸，明山宫没有宝贝，有的只是一个她承受不起的秘密。</p>

当时李怀玉没能接受，看完恍惚地回了飞云宫，都忘记要把那东西拿走亦或是销毁。后来司马旭一死，她被监禁，再也没了来这里的机会。</p>

如今换了一副面貌重新站在这侧殿的书架前，怀玉想，等这件事做完，她就可以彻底安心地当白珠玑了吧。</p>

“咔！”书架上的机关被扭动，轻响一声，接着整面墙都从中间断开，退往两侧。</p>

想起还在假山那边等着的江玄瑾，怀玉勾唇，一边往里走一边笑，心里已经想好等会要怎么逗弄这喝醉的人了。</p>

然而，抬头往密室里看了一眼，怀玉的笑容全凝滞在了脸上。</p>

密室里燃着烛火，一身藤青锦绣长袍的柳云烈站在离她十步远的书案前，手里拿着一折明黄色的文书，一双眼震惊地看着她，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p>

心里一沉，一股子凉意从脚踝爬上来，将李怀玉整个人都冻在了地上，差点要站不稳。</p>

“你怎么会在这里？！”</p>

下意识地吼出这句话，怀玉觉得不对，慌忙转身想跑。</p>

“站住！”柳云烈上前来抓住她的手腕，反应极快地按上旁边的机关，将密室的门重新合上。</p>

最后一股溜进来的风把桌上燃着的蜡烛吹得忽明忽灭。</p>

“你到底是谁？！”他呵斥一声，手上力道极大，声音都有些颤，显然也是被惊得不轻。</p>

怀玉浑身僵硬，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面前这人，半晌才道：“柳大人连我也不认识了？”</p>

怎么可能不认得，他每次看见她都会觉得浑身不舒坦，原以为是上回打架留下的后遗症，如今一看倒不尽然。</p>

“白珠玑……”柳云烈喃喃着重复她的名字，极力压着她的挣扎。</p>

他查过白珠玑，这个人在恢复神智之前，跟府外的人是半点交情也没有，突然认识陆景行就已经很蹊跷，眼下竟还出现在了这里。</p>

这里除了他和陛下，只有长公主知道。</p>

李怀玉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扭着手腕想挣开他，力气却是没他大，只能靠在墙上等时机。</p>

她与他交过手，心里很清楚，要是真的让他放开了手脚打，白珠玑这副身子绝对不是对手。</p>

打消了心里的杀意，李怀玉眼珠子转了转，放弃了挣扎：“柳大人，你这是干什么？”</p>

“还想装蒜？”柳云烈回神，手肘一横就抵着她的喉咙将她按在墙上，眼神狠戾地道，“白家四小姐，痴傻三年突然痊愈，不仅能说会道，还突然会了武功。陆景行给你添嫁妆，徐仙、韩霄、云岚清给你坐娘家席，如今你又出现在这里。”</p>

“殿下，微臣有失远迎啊。”</p>

李怀玉一震，别开眼道：“大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p>

手上力道渐渐加重，柳云烈冷笑：“听不懂也罢，今日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你既然这么喜欢明山宫，那不如就长眠在此吧。”</p>

脖子被抵得喘不上气，怀玉痛苦地皱眉：“等……等等！你想要我死，好歹也让我死个明白！”</p>

动作一顿，柳云烈看她两眼，微微将手松开些。</p>

“我真不知道什么殿下。”得了机会，怀玉连忙道，“我就是随意走过来……”</p>

“然后打开了这里的机关？”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谎话，柳云烈的手重新压紧，“你如果只是想说这些，那微臣就恭送殿下了。”</p>

这话行不通。</p>

柳云烈是真的打算杀了她，下手半点也没留情。</p>

李怀玉慌了，趁着喉咙还能勉强发声，艰难地喊：“柳……柳炤！”</p>

听见自己的大名，柳云烈嗤笑：“殿下终于肯承认了？”</p>

死到临头了还不承认？她又不傻！怀玉连连点头，示意他先松开她些。</p>

手松了半寸，柳云烈眼神凌厉地道：“所以紫阳君这么久以来怪异的行为，就是你在暗中蛊惑！”</p>

急急地吸两口气，李怀玉抬眼看他：“紫阳君是何许人也，我能蛊惑他？他只是在做他认为对的事罢了。”</p>

“呵。”柳云烈摇头，“殿下谦虚，没有您费尽心思地牵线搭桥，他哪能那么快查到齐翰身上。”</p>

眼下江玄瑾翻案的进展正好卡在齐翰那里，李怀玉都差点要觉得齐翰就是幕后凶手。但现在一听柳云烈这话，她明白了。</p>

他才是隐藏得最深的人。</p>

浑身紧绷，怀玉垂了眼眸，示弱地低声道：“反正我已经落到了你手里，不如坐下来聊聊？”</p>

“不敢。”手依旧放在她的咽喉间，柳云烈眼神深沉，“公主的手段微臣领教过不少了，要聊可以，就这么聊吧。”</p>

半点机会也不给啊？怀玉心里沉得厉害。</p>

柳云烈似乎是一早就怀疑她了，所以眼下得知了真相，比起震惊，更像是在回忆核对他知道的东西，一桩桩一件件地将她的身份套实。</p>

片刻之后，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里已经没了惊慌，人也冷静了许多。</p>

见他好像没话要问了，李怀玉便问他：“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地方？”</p>

父皇临终的时候，只有她和怀麟在侧，连江玄瑾都站在殿外，按理说不会有别人知道这里，更何况柳云烈还是个外臣。</p>

面前这人似笑非笑：“殿下心里已有答案，又何必问微臣？”</p>

除了她，知道这里的人只有……</p>

怀麟。</p>

深深皱眉，李怀玉摇头：“不可能是他告诉你的。”</p>

先不说父皇驾崩那年怀麟只有七岁，压根都不一定记得这回事。就算他记得，也没有理由告诉柳云烈。</p>

这人在诓她。</p>

“殿下既然不信，那微臣也没有办法。”柳云烈半阖了眼，“臣也有问题想问殿下。”</p>

“你问。”能争取到多些活着的时间，李怀玉态度很诚恳：“问什么我答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