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中军帐中，周保中身披羊绒大製，背负双手，来回踱着步子，眉头时而锁紧，时而张开，眼神既震惊又悲恸。</p>

担架上，静静地躺着几具抗联战士的尸体，每一具尸体上都满是红褐色的斑点，不少地方更是已经溃烂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p>

总指挥，这……高大魁梧的刘雁来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静静地站着，全身瑟瑟发抖，两只眼睛，竟然不敢直视周保中的眼眸。</p>

你实话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p>

王汝起同志是怎么牺牲的，而且，死状为何还这样惨？”良久，周保中缓缓地开了口，与他那波澜不惊的声线成反比的，是那犀利如芒的眼神和其中燃烧着的丝丝怒火。</p>

王汝起是自“九一八”之后就拉起了一支叫“红枪会”的抗日武装，以长毛大刀和老式猎枪等简陋的武器和装备精良的日伪军作斗争，之后加入了救国军第三旅，主动接受组织地改编，曾经率队打散过卧龙屯的“集团部落”，缴了马莲河自卫团的械，击毙叛徒苗德才和花特务，缴获了四十多支**，之后又马不停蹄，一鼓作气地在宁安烟筒沟伏击了一支伪森林警察大队，在不久的战斗中，又在三道河子伏击了伪军的一个连，缴获一百余支**，两挺轻机枪和子弹4万多发，改善了部队的装备，提高了部队的战斗力，在抗联第二路军，算得上是一个思想坚定，功勋卓著的老同志。</p>

因此，他的死，另第二路军总指挥周保中近乎悲痛欲绝。</p>

请报上不是说大带河伐木场上只有一个中队的鬼子和一个排的伪军吗？你们第二支队全体出动，怎么就铩羽而归，还让王汝起同志横死呢？在这么多次的反“讨伐”斗争中，你们第二支队不是以擅长打硬仗，敢于啃硬骨头著称的吗？以前，数倍的日伪军都没有让你们的第二支队伤筋动骨，今天，一个小小的伐木场就让你们折损了这么多人，刘雁来，作为副支队长的你，要给我一个解释！”周保中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吐字清晰地说，但目光，却变得愈发的凌厉。</p>

总指挥。”刘雁来怔怔地看着周保中，哭丧着脸，一字一句地喃喃道。</p>

事情是这样子的，我们来到大带河的时候，见那里的守军的人数不多，巡逻的卫队也很松散，支队长就下令直接进攻，一开始，我们三挺轻机枪交叉射击，死死地压制住了满洲兵和小鬼子的火力，但是，那个鬼子指挥官不知到喊了一句什么，那些小鬼子就立即停止了射击，窝在他们的掩体里穿上了一身好像是塑料做的，很奇怪的衣服，还戴上了那些个上次我们缴获的，很丑陋的面具，然后，就拿出一些大约有碗口粗细的，烟筒状的东西，向我们施放了一些淡黄色的气体，那气体的味道很快，闻起来像芥末，又像大蒜，然后，冲在最前面的同志就开始呼吸急促，全身乏力地倒在地上，痛苦地大叫了起来，支队长因为身先士卒，所以，从那些气体开始施放的时候，他整个人就被完全地笼罩住了.......说到这里，刘雁来，这个被刀子划破皮肤，子弹穿透身体都不皱一下眉头的血性汉子，竟然流下了悲伤的眼泪。</p>

淡黄色的、充斥着大蒜和芥末味道的气体？”周保中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地喃喃道，眼眸间瞬间迸射出一道利剑一样的冷芒。</p>

我明白了，那是鬼子的毒气，一个多星期前的反“讨伐”战斗你们还记得吗？在第一路军的交通员小黄的帮助下，我们在桦川附近的一片林子里击毙了三百多名日军，那个时候，小黄同志就告诉过我们，鬼子在不久的将来要用毒气来对付我们，而那些缴获的防毒面具也佐证了这个消息，只是，这么多天以来，鬼子并没有对我们采取大的动作，只是在一些交通要道上加强了戒严，增派了巡逻部队，就是一些战斗，也是小规模的遭遇战，甚至是以我们出击为多，他们防守反击为主，我就纳闷了，鬼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原来，他们是有意为之，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用这断子绝孙的毒气来消灭我们，是我大意了，没提醒你们要注意这些东西。”</p>

总指挥。”刘雁来抬起手，轻轻地擦拭着脸颊上的泪花，神色凝重地问。</p>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缺少防毒防化器材，他们这次用毒气，下次，甚至以后都可能用毒气来对付我们，和他们拼刀玩枪我们不怕，砍头不过碗大个疤，但是，这毒气，实在是太可怕了，我们很多战士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是喊一声开一枪就让这毒气给毒倒了，用常规的战法对阵鬼子这毒气弹是一点都行不通的啊！”</p>

这个。”周保中咬了咬牙，一字一句地挤出了一句话。</p>

容我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只好亲自上一趟苏联，争取让苏联红军给我们提供一些防毒防化器材，你先下去吧，把这些牺牲的同志好好地安葬，虽然我们条件有限，无法给他们举行体面的葬礼送他们最后一程，但怎么也不能委屈了他们。”</p>

很快，空荡荡的营帐里就只剩下周保中一个人了。</p>

真的，真的，要上苏联一趟吗？”他长叹了一口气，忽然瘫坐在了椅子上，漆黑的眼珠子不停地转悠着，眉头时而拧紧、时而松开，显得无比的揪心、纠结。</p>

身为第二路军总指挥，带领部队打过不少胜仗的他自然不是**，更不是满脑子幻想的理想主义者，苏联对抗联暧昧的关系他知道，苏联的意图他也大致清楚，那些对他们一口一个“中国同志”的老毛子看似热情满满，实际上，却是有点在利用他们的意思，既想通过抗联了解日本关东军，又不想过多地刺激到日本，以免落下口实。</p>

所以，他们偶尔会给过境的抗联成员些许的庇护，但又不在军事上提供任何像样的援助，如果他周保中现在赶到苏联，一张口就问苏联人索要一大批的防毒防化器材，苏联人十有八九会和他打太极，和稀泥，不会干净利落地把想要的东西给他。</p>

但是，除此之外，他又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抗联人少兵弱，就连常规武器，最基本的单兵武器**都无法达到人手一只，没有苏联的帮助，从哪里弄这些走在当今世界科技前沿的防毒防化器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