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引头也不回，十分惬意地往后一躺，将那两块点心放在胸前，拿起一块往嘴里搁。太干了，他笑着把它们嚼了往下咽，然后噎出了眼泪。为了让它们尽快地咽下去, 他再大大地咬了一口，然后弓起身在山坡上咳嗽。</p>

他很痛快，像一只蝼蚁吃到美味那样，咳嗽着向同伴传递信息。</p>

刘小姐端来了一杯茶，放在李引的身边, 有些可怜地看了他一眼，又不能多呆, 又想看他喝一点，但李引在咳嗽中似是无意地用头把茶杯弄泼了。</p>

随后他安静下来, 舒服地在山坡上躺了个大字。</p>

身后的崖顶上没有说话声。</p>

四十年来，他第一次十分认真而仔细地仰望头顶上那片蓝天白云。原来它美丽如厮, 空明纯粹得令他心头发颤！以往，他就是在这样美丽的天空下低头算计、低头赶路、低头想念、低头怨恨。</p>

胸前的一块半点心在他咳嗽时滚到地下去了，李引侧身拾起它们来, 就着纯净的天空色, 一点一点地将它们咽下去了。</p>

崖顶上起了风了，它们很强劲, 因为那两株小桕树的叶子“哗啦啦”直响，但吹到坡下躺着的李引身上时，风就变得温柔起来。</p>

他闭上眼睛，仿佛那些风就是远久前的一位佳人，对他举杯含笑，呼气如兰。</p>

本来崔氏已经玩够了，因为他在二门上不识时务的一句“没有妄念”，把她再求一求高审行的路也堵死了，她如何再开口？</p>

她让人送水过去，但是李引弄翻了茶杯是故意的，她皱着眉，猛然想到自己今天在盈隆岭上的表现不像是一位刺史夫人，也不像多年前的自己。</p>

有两粒桕树的种子在风中吹落下来，有一颗在她头上砸了一下、像长辈们不大忍心的警示，然后落在她的脚边。这又引起了崔氏的一番感慨。</p>

桕树虽小，也有种子。</p>

她盯着两粒树种呆呆地出神，它们掉落在没有一粒土嚷的石窠子里。有风，它们会被风干，有雨，它们会腐烂——就是不会扎根。</p>

而她当年对李弥的那些谎话就像这阵风。</p>

她探身把它们握在了手心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