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0章 一派胡言</p>

庭议时，李治殿下忧心忡忡，有些游疑、要不要将此事奏报翠微宫的皇帝陛下知道。</p>

他先请太卜署的人上殿，让太卜署依据接到泉州奏报的时间与事由，起卦，卜一下大势吉凶。</p>

太卜署来了一位卜正，年纪约莫六十岁了，他是个正九品下阶，此时颤微微上殿来。</p>

当着朝堂上的太子殿下及一班王公大臣，此人占卜道：“泉州临海，居于泽洼之国。海水溢，则是水入泽乡，起得‘水泽节’卦。”</p>

“如何讲？”太子问道。</p>

卜正详思之后回道，“殿下，节卦总诀曰：一鸿天下孤飞翼，花有暗香月有斜。桃花满园未见果，一枝惊坠入皇家。”</p>

兵部尚书高峻在底下听着，不知他云遮雾罩地说些什么。</p>

又听他道，“节卦次诀有云：户庭不出姓名香，久滞宫中未见伤。如待四方重照日，拾节重至西北方。”</p>

太子听他如此说，心中狐疑渐盛，而诀语中的“暗香”、“坠”、“户庭不出”和“未伤”之词，在他听来居然都似暗有所指。</p>

他沉声对卜正道，“你不须说这些模楞两可的话, 只说泉州海溢有什么征兆也就是了！”</p>

卜正回道, “殿下，节卦上为坎，借指中男。下卦是兑借，指年轻女子。互中见颐卦乃是宫门之象。依小臣看, 宫中定有中男少女败坏风俗之事, 于天道、人伦有损。有失节才有拾节啊。泉州海溢，绝户三百、毙命三千人, 实乃上天垂警……”</p>

“一派胡言！”太子勃然大怒, 冲下边吼道，“来人！将这胡言、惑乱人心的家伙给寡人拖了出去、乱棒打杀了！”</p>

马上有四名金甲禁卫冲上来, 像捏小鸡似地抓住卜正往外就走。卜正被人拖着走, 手中抖着一本卜书，声嘶力竭地衰告道：</p>

“殿下息怒，小人哪敢乱语！皇帝问卜, 该当九五爻为用，储君动问则是二爻为用。象曰‘不出门庭，失时极也。’讲的确是失已昧时、怀宝迷邦、洁身乱……仑”</p>

李治在今天的反应大大出乎许多人的意料。</p>

因为在历朝历代，无论行政宽严与否，均以广开言路为标榜。</p>

而各类官署之中，有三个部门拥有“胡言乱语”之权、而很少被当庭斥责，更不消说因为一两句话就被乱棒打死了。</p>

它们便是太史局、太卜署、御史台。</p>

不然的话, 是想要写史的人罔顾史实、一味粉饰？让占卜的人察言观色、只报喜不报忧？还是令那些专事参劾大臣过错的御史们，遇事时噤若寒蝉？</p>

事发突然，多数人不知所措。但兔死狐悲，通直散骑常侍褚遂良连忙现身，制止道, “殿下，不可呀！”</p>

此时的太子已经回复了常色, 喝道，“将这老儿给寡人推回来！”</p>

褚大人看看吓得浑身乱抖的卜正, 心里说道，若不是我的内常侍负责如实记录皇帝、及监国储君的言行, 依着太子今天的怒气，我是绝不会为你求情的。</p>

只是，太子殿下真因为几句话便将你打杀了, 我是记录呢？还是不记呢？</p>

褚大人奏道, “殿下，人一老便有些昏聩, 偶尔胡言乱语也是有的。依微臣看，方才的占卜也太过草率！海溢发生于壬戌日子时，他全然不加考虑、便信口开河，因而看差了也在所难免。”</p>

卜正哆哆嗦嗦，知道褚大人是在为自己开脱，颤了声音回道，“正、正是，罪臣执卜不精，丢开了最关键的参照，多亏了褚大人提醒！”</p>

“再断！”太子喝道。</p>

卜正重又仔细看过了卦象，回道：“罪臣果然看差了……褚大人所言‘子时’大有学问，正该仔细端详。这次罪臣再看，互卦中现‘颐’卦，的确是宫门之象，但子时正应在北边，小臣推断有年轻女子在北宫门内逾制。”</p>

卜正这次不敢极度危言耸听。</p>

但被太子一吓、便来个大转弯，就显得自己第一次真是胡说了。因而他第二次的断言仍旧不离宫中，却只说有宫女逾制。至于逾什么制，范围就广了许多了。</p>

不过，就算是这样，李治听罢，心中又是一惊。</p>

但是这回他就不那么冲动了，冷冷地说道，“宫内宫女众多，逾制之事总会有些，内侍省严加巡察处置也就是了。”</p>

他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纠缠什么，但觉着阶下这位卜正, 弄不好真的窥到了什么机密，此人再也不能留了。太子说道, “你已老迈了, 致仕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