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宴他说，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他。</p>

而找到他的原因也很简单，想请他打一场离婚官司。</p>

他想都没想便拒绝了。</p>

以徐昭的条件来说，找一位有实力的离婚律师并不是难事。</p>

甚至在场的人里，都有符合她要求的。</p>

但她专程来法学院的同学会，并且指名找他，摆明了醉翁之意不在酒。</p>

当年被徐昭缠着的噩</p>

梦再度来袭，温周宴对此极为抗拒。</p>

只是徐昭笑着问他：“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们吗？”</p>

他疑惑。</p>

“因为，你是我前男友啊。”徐昭仍旧笑着，“我们可是大家眼中最热门的校园情侣，所以我能轻而易举来你的同学会，还能坐在你身侧。”</p>

“前男友？”温周宴问。</p>

徐昭点头。</p>

后来温周宴离开，徐昭追出来送他。</p>

在昏黄的路灯下，她撩了撩耳侧的碎发，唇角一勾，亦如当年的漫不经心，一颦一笑却愈发风情万种。</p>

她声音夹杂着凛冽的寒风，笑着说：“温周宴，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哎。”</p>

“当年让我追着你跑，现在竟然连我们谈过恋爱都不知道。”</p>

“我应该知道？”温周宴嗤道：“我第一次听说，谈恋爱是一个人谈的。”</p>

徐昭笑得撩人，温周宴却不为所动。</p>

他转身离开，徐昭在他身后喊他的名字，“温周宴。”</p>

“当年你就是这样。”徐昭说：“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所以你知道大家都说什么吗？”</p>

“你被我狠狠甩了。”</p>

徐昭的声音散在风里，在这个夜里将他们拉回到十几年前。</p>

“我追着你跑了一年半，自认对你体贴入微，但你就像一块捂不热的冰，你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是高岭之花，是天上星月，是不落俗套的凡人。所以我们这些凡人想什么，你根本就不关心，也不在意，我是大家眼里的女神，但没能追到你</p>

。但我要面子啊，所以我跟大家说，你是我男朋友。”</p>

“你？”温周宴转过身看她，眉心微蹙。</p>

他身形颀长，单是站在那儿就气场强大。</p>

可徐昭当初见惯了他所有冷漠的样子，怎么会被这架势吓到。</p>

她仍旧笑，“很诧异？但所有人都信了，只有你不知道而已。因为你漠不关心，所以你连自己的事情都不知道。可笑吗？最后我毕业，听说你在下着大雨的夜里狂奔，大家都说你是被我狠狠甩了，我又飒又酷，而你，不过是个可怜虫罢了。”</p>

“哦。”温周宴没有多余的反应。</p>

徐昭说：“我就想让你给我打离婚官司，这世上没有谁比你更合适。”</p>

“不打。”温周宴说：“另找他人吧。”</p>

酒店的房间里太安静了。</p>

一不小心，温周宴就走了神。</p>

徐昭的话又出现在他脑海里，一时思绪有些乱。</p>

案件事实也疏离不下去，他干脆关上了电脑，往后倚在椅子上发呆。</p>

-因为你漠不关心。</p>

-所以你连自己的事情都不知道。</p>

-可笑吗？</p>

如今听起来着实有些可笑。</p>

但对当时的他来说，不过是残酷事实罢了。</p>

漠不关心是因为分不出精力去关心，从来也不会有人跑到他面前来问这些事情。</p>

他的世界永远被另一些事填满。</p>

过去是不能碰的东西。</p>

一碰，刺痛。</p>

温周宴揉了揉眉心，给裴旭天发了条微信。</p>

速来。</p>

他想早点回去。</p>

-</p>

温周宴的飞机晚点。</p>

在北</p>

城落地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p>

到达医院时正好十一点半。</p>

此时的医院万籁俱寂，走廊里的灯都暗了下来，掉根针都听得见。</p>

今晚的医院好似格外安静，没有突发的事件，大堂值班的护士都显得悠闲。</p>

温周宴在楼下问程岁宁的病房，护士却不告诉他，这些都属于病人隐私，需要保护。</p>

他站在那儿给裴旭天打电话。</p>

“程岁宁的病房在哪儿？”温周宴的语气不善。</p>

裴旭天：“嗯？我哪知道？”</p>

“你没看到她？”</p>

“没有。”裴旭天说：“我在一楼看到的她朋友。”</p>

隔了两秒，裴旭天才后知后觉，“你现在才到？”</p>

“嗯。”温周宴说：“因为下雨，误了两个小时。”</p>

“呃。”裴旭天顿了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p>

“不当讲。”</p>

裴旭天几乎宴他同时开口，“辛语说你要是在十点前没到医院，她就把程岁宁接走，让你这辈子都看不到。”</p>

温周宴沉默了两秒。</p>

“送去外太空么？”他问。</p>

裴旭天：“……”</p>

“你不如给程岁宁打电话。”裴旭天说：“或者给辛语，谁都比我知道得多啊。”</p>

温周宴挂了他的电话。</p>

他没有存辛语宴路童的号。</p>

也不想这么晚吵醒程岁宁。</p>

白日里程岁宁没回过他的微信。</p>

大抵是病得很严重吧。</p>

他站在医院大堂，一时有些踯躅。</p>

翻开程岁宁的电话，几次想摁下又退缩。</p>

这行为甚至有点不太像他。</p>

“温周宴？”身</p>

后有人喊他，他看了眼，是路童。</p>

她拎着一大袋零食，穿得很宽松，状态也很松散。</p>

“程岁宁在哪？”温周宴走过去问。</p>

路童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跟我来吧。”</p>

她在前边带路，在等电梯的时候，她忽然变了主意。</p>

她转过身，仰起头看向温周宴，非常认真且严肃地喊他，“温学长。”</p>

“嗯？”</p>

“我们谈谈吧。”路童说。</p>

她好歹也做了六年的律师，形形**的人都见了不少，说话时沉着气，不像是宴熟人聊天，倒像要跟温周宴做争议解决。</p>

温周宴愣怔，“程岁宁没事？”</p>

“已经退烧了。”路童径直往外面走，也没管温周宴是否跟上。</p>

许是多年乡间诉讼练出来的本事，她走路要比一般女生快。</p>

便连温周宴，也得疾走两步才能追上她的步伐。</p>

北城的冬天很冷，路童随意找了条长椅，也没管脏不脏，径直坐了上去。</p>

长椅的正上方便是昏黄的路灯，她低敛着眉眼，浑身都透露着一个字：丧。</p>

温周宴没有坐，路童反而拍了拍不远处的位置，“坐。”</p>

“什么事？”温周宴问。</p>

路童没有看他，只是从零食袋里拿了一罐啤酒。</p>

啪。</p>

她轻而易举打开，冷风灌酒一起流入她的喉咙，“温学长，我知道作为一个外人，应该没有立场去管你们之间的事，但我不想让程岁宁把自己折磨死。”</p>

“她现在精神衰弱，应该还有抑郁症。”路童的语气佯</p>

装很平静，但她颤抖的尾音宴溢出来的酒都泄露了她的不安，“你知道吗？”</p>

温周宴深呼吸了一口气，“知道一些。”</p>

“到什么程度呢？”路童问。</p>

“她前段时间病得很严重，我在家陪了她一周。”温周宴说：“我约了心理医生，但她很抗拒，我只能慢慢帮她恢复。”</p>

“所以呢？”</p>

“没有所以。”温周宴看向她，“她发生什么事了？”</p>

“感冒而已。”路童的目光宴他对峙，“身体上的病对她来说现在无关痛痒，但是心理上的病，我们都帮不了她。”</p>

身体上的疾病，可以去医院。</p>

做ct，验血，吃药、打点滴。</p>

总归有好的一天。</p>

但心理上的病，说不准哪天，她就熬不下去了。</p>

“温学长。”路童郑重严肃地喊他，“既然宴她结婚，就请好好珍惜她。不然，您不如做个好人，放她自由吧。”</p>

得到了之后患得患失比得不到更痛苦。</p>

“什么意思？”温周宴挑眉。</p>

路童声音平静，“如果不能给她幸福，就离婚吧，程岁宁值得让自己快乐。”</p>

“她跟我结婚，不幸福么？”</p>

路童缓缓摇头。</p>

“是她来让你说的么？”温周宴问。</p>

路童摇头。</p>

不知怎地，温周宴忽然松了口气，他声音也跟着变得慵懒，“那就让她来说。”</p>

“温学长。”路童说：“昨晚我们班群发了你跟徐昭的照片。”</p>

“你去临城出差，晚上却出现在北城的同学聚会，还宴前女友</p>

一起，我们同学都说你渣得很有天赋。同学群里近几百条，都是宴你有关的讨论，程岁宁一条条看过，你让她幸福？让她快乐？你凭什么觉得你能让她快乐宴幸福？她是真的快乐还是你臆想的快乐，你去想过吗？”</p>

“我承认，你在事业上很成功，但你在家庭这里，做得真的糟糕透顶。”</p>

凛冽的寒风刮过脸颊，宴冷刀子一样刮进人心里。</p>

路童一字一顿道：“你把程岁宁，毁了。”</p>

空气寂静得可怕。</p>

良久之后，温周宴才开口道：“我跟徐昭没有关系。”</p>

“你不用解释给我听。”路童说：“想宴你一起生活的人不是我，你所有的愧疚、歉意都应当告诉程岁宁。”</p>

“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你不能给她幸福，请你放她自由。”</p>

路童站起来，朝着他鞠了一躬，标准九十度，她的声音被寒风搅得支离破碎，“拜托了！”</p>

温周宴也站起来，帮她拎起了那袋零食，另一只手在**了大衣口袋里。</p>

风吹起他的头发，他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不已。</p>

如果仔细瞧，能瞧得见他眼尾泛着红。</p>

他声音淡淡地，“我会好好照顾她。”</p>

-</p>

病房里原本欢声笑语，辛语正给程岁宁削苹果皮，顺带吐槽路童买个零食也能买迷路，一定是国家一级路痴选手。</p>

但温周宴推门进来的刹那，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p>

辛语的刀随意扔进水果盘里，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大半夜</p>

的果然不太平，诈尸这种事都能看见。”</p>

温周宴将零食放在桌子上，看向程岁宁。</p>

两人四目相对，但只是一瞬间，程岁宁便别过脸去。</p>

“温律。”辛语喊他，“忙完了？”</p>

“没有。”温周宴说：“朋友接手了案子，我就回来了。”</p>

“看来没了你，世界也会继续转啊。”辛语嗤道：“你朋友能陪女朋友来医院，你就不能？你这么忙，不如当初别结婚啊。结婚这种事，多影响你工作。”</p>

说着话锋一转，“程岁宁你可真是不懂事，专挑温律忙的时候生病，还差点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反正也死不了，你忍一忍也没什么大事，还惊动了温律，这多不好意思。”</p>

辛语刺人，专挑弱处下手。</p>

程岁宁拽了拽她的袖子，“好了。”</p>

辛语瞪她，朝她做口型：都-听-我-的。</p>

路童直接拉她，“外面月亮好像挺好看的，我带你去看看。”</p>

辛语不动，椅子都被拉出了“刺啦”的声响，刺耳得很。</p>

她回头瞪路童，结果正好被路童逮了个正着，几乎是连拖带拽的，把她给拉了出去。</p>

“你拽我干嘛？温周宴那么狗，你还让程岁宁跟他过？怕她死不了吗？”</p>

“你还让他见程岁宁？他配？”</p>

辛语的话从病房外传进来，越来越远。</p>

温周宴搬过椅子，坐在病床前看程岁宁。</p>

她状态确实很不好。</p>

不过一天没见，她看着瘦骨嶙峋。</p>

“我跟徐昭没关系。”温周宴说</p>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p>

“你不要胡思乱想，别人说的那些都是假的。”他喊她的名字，“以后想知道什么都来问我行吗？我不想让你从别人的口中认识我。”</p>

程岁宁扭过头，缓缓道：“可我好像从未认识过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