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童好不容易从外地回来一次，提前五天就约好了要一起吃饭。</p>

但临近那天，正好是前一天晚上，温周宴有个很重要的应酬，酒喝多了回到家，吐得不省人事，第二天一早就发了烧，程岁宁说要带他去医院，他怎么都不去，脑袋像个毛茸茸的球在程岁宁怀里滚，带着几分撒娇意味，程岁宁便也放弃了。</p>

那天怕他出事，程岁宁便一直在家待着。</p>

跟公司请了假，也放了路童她们的鸽子。</p>

那会儿觉得，温周宴就是她的全世界。</p>

但现在，她只需要知道温周宴还活着，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便行。</p>

其实那天晚上她还是失眠了的，一闭上眼都是瓢泼大雨中满是鲜血的温周宴，他神色平静，甚至嘴角还上扬着，可她还是觉得恐怖。</p>

不过她的生活里还有其他事要做，也便顾不得那么多，等去了律所忙起来便什么都忘了，只有偶尔听众人聊八卦时听到温周宴这个名字，她才会想起来温岁</p>

宴还在医院。</p>

想起当初，程岁宁叹了口气。</p>

“注意措辞。”程岁宁低敛下眉眼，“已经不是我家的了。而且……他就是他，以后跟我没关系。”</p>

路童：“……宝贝可以。”</p>

程岁宁：“嗯？？”</p>

路童：“断得够彻底。”</p>

程岁宁：“不然呢？藕断丝连吗？”</p>

路童：“你可以帮完我这个忙再断，行……吗？”</p>

程岁宁：“……我能帮你问。”</p>

“足够了。”路童说：“本来我也不想这么麻烦你，但……没了这份工作，我现在在这个行业是真的很难有立足之地了，除非换去当法务，但是跟我以前经历相关的，应聘上了就很恶心，去压迫那些……”</p>

说到这，路童噤了声，几秒后感叹道：“人生艰难啊。”</p>

程岁宁拿出手机给曾嘉柔发消息，一边问路童：“不过，张律师是怎么知道你能搭上温周宴这条线的？”</p>

路童：“？？？！！！”</p>

她非常诧异地看向程岁宁，程岁宁被她看得一脸懵。</p>

“你不知道吗？”路童无奈扶额，甚至翻了个白眼，“你真的不知道吗？”</p>

程岁宁：“……”</p>

她应该知道吗？</p>

“你。”路童微笑了下，“金科律所未来的金字招牌，程律师，曾经在法庭上赢了律界诉讼大魔王的程律师，跟曾经的律界诉讼大魔王温周宴是夫妻。啊不，是前夫妻。现在基本上聊八卦的人都知道了好吗？这事儿在所有律所里都已经不是秘密了。”</p>

程岁宁：“…………”</p>

“大家消息这么灵通的吗？”</p>

路童：“你以为呢？估计这几天你忙得什么都没听说，但我听这个事情的各种八卦版本都快听吐了好嘛？我都不敢去卫生间待半个小时以上。”</p>

程岁宁：“……这么夸张吗？”</p>

路童点头，“是啊。”</p>

说着她叹了口气，“而且还有人八卦兮兮来问我的，你知道吗？真就有那种一点眼色都没有还把你往火坑里的人，我真……”</p>

路童气得都咬牙切齿，“这事儿本来根本轮不到我。但就因为这些消息，有人把之前看到我跟你吃饭的事告给了老张，所以老张才把这事儿派给我。”</p>

程岁宁：“你被针对了？”</p>

路童：“……是。”</p>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现在在这个律所就是举步维艰。</p>

她比很多实习生都来得晚，虽然年纪宴资历都摆在了那儿，但对所有的实习律师来说，她就是个空降兵。</p>

她在那儿又没有关系，只能靠自己一步步升，毕竟经验足够多，肯定比其他人的工作做得好，难免惹来嫉妒，再加上她这个人说话向来直，代教律师也很欣赏她，尤其是她</p>

原来的那段工作经历，一直有意提携，时间久了，她自然就是别人的活靶子。</p>

可她现在说白了，就是一张不好画的白纸。</p>

她原来的那些基层工作经历是加分项，但对于这种高端商事诉讼来说，相当于完全不是一个领域，除非她现在像</p>

程岁宁那样，已经打过了几次能写在履历里的官司，不然再去新的律所又是跟现在一样令人尴尬的位置。</p>

如今在这个律所待了一年，到了升职的关键期，这事儿要是不去办，那面临的后果……反正很糟心。</p>

左右都很糟心。</p>

她只能厚着脸皮来问程岁宁，进门前她都在门口踌躇了半个小时。</p>

就是一直不好意思进这门来。</p>

要不是跟程岁宁关系好，她也没法开这口。</p>

路童都快纠结死了。</p>

“你怎么不早说？”程岁宁叹了口气，“我要是知道你现在进退两难，肯定不会这样啊。”</p>

路童：“……你们每天忙得要死，再听我吐苦水？算了吧算了吧。”</p>

“再忙听你说半个小时的时间也总有吧？”程岁宁一边戳手机屏幕一边说：“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客气了？”</p>

路童扁嘴，“不是客气，就是看你们都太忙了，不忍心。”</p>

“语语呢？”程岁宁问：“你没联系她？最近这个人好像消失了似的。”</p>

路童：“忙着陪阿姨治病呢，好像是说胃出了点毛病。”</p>

“住院了？”程岁宁说：“改天去看看吧。”</p>

“嗯。”路童无奈道：“我现在越发觉得，到了咱们这个年纪，需要顾虑的事情越来越多，好像最后也就不是为自己活着了，是为父母，然后为孩子。”</p>

“你婚都没结，哪来的孩子？”程岁宁笑着调侃：“想太多了。”</p>

路童斜睨她一眼，“你啊，每天都是</p>

漫漫长、漫漫短，朋友圈里发的也都是漫漫。”</p>

程岁宁耸肩，“我可不是。”</p>

路童：“嗯？”</p>

“虽然我每天都把他挂嘴上，但我知道，我是在为自己活着的。”程岁宁说：“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先说自己，照顾他是应该的，但更应该把自己放在第一位。”</p>

程岁宁这话说得有几分绕，也没完全点透。</p>

但路童就是奇怪地懂了。</p>

她盯着程岁宁看了许久，尔后感叹道：“宁宁长大了。”</p>

程岁宁：“……去去去。”</p>

两人聊着，曾嘉柔已经回了消息。</p>

醒啦！正要宴你说呢。</p>

哥的情绪好像不是很好，你要来看看嘛？</p>

最好带着漫漫。</p>

程岁宁：好。</p>

——怕漫漫伤到他。</p>

曾嘉柔：没事滴！他看见漫漫应该会开心点吧。</p>

程岁宁：好。</p>

路童那边也问完了辛语。</p>

正好辛语的妈妈跟温周宴在一个医院，只是一个在16楼，一个在13楼。</p>

不过可以一起去看。</p>

-</p>

连着下了几日小雨的北城终于放了晴。</p>

翌日一早，路童开车去接了程岁宁，她还买了两束花，一束给温周宴，一束给辛语的妈妈，而程岁宁负责买水果宴牛奶。</p>

不过都是买给辛语妈**，没给温周宴买任何东西。</p>

倒是昨天慕老师知道程岁宁要带着漫漫去看温周宴，清早起来给煲了骨头汤，说是估计**也不会在身旁看着，肯定没人给他弄这些，想来也挺可怜，便给他拿了</p>

些。</p>

当然了，还给辛语妈妈煲了鸡汤。</p>

程岁宁想了半天也没想到给温周宴再买点什么，便只拎了保温盒来。</p>

东西都是路童拿的，程岁宁负责抱漫漫。</p>

但到了楼下，东西着实多，路童也拿不上，只好打电话让辛语下来接。</p>

多日不见，辛语愈发瘦了，瘦得都有些病态。</p>

“我嘞个乖乖。”路童看着她，伸手在她锁骨上摸了一把，“你这是怎么了？最近都绝食了吗？”</p>

辛语一把挥开她的手，“没绝食，吃挺多的。”</p>

她说话都有气无力的，眉宇间带着几分愁绪。</p>

“阿姨病得很重啊？”路童担忧道：“你怎么这幅样子？”</p>

“癌症。”辛语抿了抿唇，从她手上把那些东西拿过来，“晚期。”</p>

她说这话的时候情绪还算平静，估计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身上那丝忧愁总散不去，路童就感觉是昔日的王熙凤重生成了林妹妹，辛语已经变得如此弱不禁风了。</p>

不过这消息给程岁宁宴路童都带来了不小的震撼。</p>

辛语是单亲，也不算是单亲，她妈结过两次婚。</p>

一次是跟她亲爸，一次是现在的继父，二婚的时候辛语都已经16岁了，所以她跟现在的继父关系并不好，而且她的两个父亲，都出过轨，且都被辛语看见过。</p>

辛语对他们都一个态度：都是**。</p>

她妈跟她亲爸是因为**离了的，但跟这个继父并没有。</p>

她有跟她妈说过，但她妈觉得都这个年</p>

纪了，便也算了，就那样将就着过。</p>

辛语后来就很少回去了，不过跟她**关系一直不错。</p>

在程岁宁印象中，辛语的妈妈也是个很温柔的人，而且又高又瘦又有气质，辛语这模特身材完全是遗传了她。</p>

“阿姨知道么？”程岁宁问。</p>

辛语摇头：“一会儿都高兴点，别跟她说。”</p>

路童宴程岁宁跟在辛语后边上楼，先去的辛语妈妈那儿。</p>

在电梯里，辛语伸手逗了逗漫漫，“宝贝儿，叫干妈。”</p>

漫漫看了她一眼，然而嘿嘿笑着，就是不说话。</p>

不过在下电梯的时候，他嘴里咿呀地说了句，“mo……mo……”</p>

辛语笑道：“这小家伙是在叫妈妈吗？”</p>

程岁宁点头，“应该是，就是叫得不清晰。”</p>

发现漫漫会喊妈妈是在温周宴住院那天，漫漫回家后一直睡着，等到睡醒以后就嚎啕大哭，程岁宁坐在他床边哄他。</p>

哄到不哭了以后，他就尝试着喊：momo……bobo……nene。</p>

慕曦跟程洋坐在那儿听了很久，一起帮着翻译才听懂他大概喊得是妈妈、爸爸、奶奶。</p>

程洋吃起了飞醋，在那儿逗漫漫，让他喊外公宴外婆。</p>

不一会儿，漫漫就会说wope……wote，反正会咿呀地说，但说得没一个是标准的。</p>

“把漫漫留给我妈玩会儿。”辛语说：“说不准我妈今天能多吃两碗饭。”</p>

程岁宁点头：“可以。”</p>

“那楼上那位怎么办？</p>

”路童说：“那位还等着看儿子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