荠武夫好歹也算是一营的都尉统领，在锦州边军里面是号称‘疯虎’的存在。</p>

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有荠武夫这尊大佛在后面立着，小小的一个戊长会记不住荠当国的名字？</p>

这兄弟两个，真当他徐虓是三岁的孩儿，这种上坟烧草纸，糊弄鬼的谎话也敢拿来忽悠他‘徐狐狸’？</p>

“徐统领，铁锥。。。不对。。。是小荠他受了点儿伤，在离这不远的军营中养伤。您看我是找人把他抬来，还是您移步过去？”戊长郭林装作一时改不过口的样子说道。</p>

“是在操练中受的伤？严不严重？”徐虓听到荠当国受伤了，关心的问道，这个关心可就不是装的了，而是发自内心的关心。</p>

“不严重、不严重，只是一些皮外伤。您见过小荠就知道了。”堡长郭森又插嘴答道。</p>

“那就请郭戊长带我去看看吧。”徐虓并没有和王翦还有张彪打招呼，自己站起身来，就往外走。</p>

从进到旧堡开始，他就故意装出与王翦‘不对付’的样子。</p>

当然了，就算他不装，王翦那边跟他的‘不对付’也是货真价实的。</p>

徐虓跟着戊长郭林出了兵栈，走了不到一里地，就进了戊堡中的军营。</p>

他也不怕这个戊长会安排伏兵暗算于他。</p>

开玩笑了，他徐虓虎腰上挎着的战刀可不是摆设。而且，徐虓身上还带着‘穿云焰火’真有什么意外，他手指一动就能放出焰火，就戊堡里这么屁大点儿的地方，大雪营那五十骑兵，一炷香的功夫，能在这里面骑马跑上八圈儿。</p>

进入军营，见到荠当国以后，徐虓发现之前戊长郭林口中所说‘荠当国身上的皮外伤’，竟然是被鞭打之后的外伤。</p>

‘徐狗脸’当时就表演了一把‘真正的技术’，让戊长郭林见识到了什么叫‘属狗脸的，说翻就翻’。</p>

刚刚还和郭林称兄道弟的徐虓，把战刀架在郭林的脖子上，面目狰狞的问他‘荠当国身上的鞭打之伤’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郭林都快吓尿了。</p>

“徐统领、徐统领，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小荠，你的命还是我救下的呢，你快和徐统领说啊。”</p>

戊长郭林也算是老兵油子了，照理说不至于这么狗熊，可架不住徐虓那狰狞的眼神，实在是太瘆人了。</p>

要知道经过了前后两次围剿独眼盗之后，光是徐虓的战刀上，就有不下百余条独眼盗的亡魂。他身上的杀气、煞气，那可是实打实的，没有一点儿掺假。</p>

荠当国看徐虓那副马上就要手起刀落，人头落地的样子，赶忙按着郭林所说，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个清楚。</p>

一次夜巡，他偶然间撞见伍长孙四‘窃盗’戊堡中的火油私卖给外面的游商，他念在大家袍泽一场，没有立时举报孙四，而是好心规劝孙四别再做这样的事了。</p>

结果，孙四当时对荠当国千恩万谢，立下保证，绝不再犯。可心里却一直怀恨在心。</p>

此事过后不久，孙四便在荠当国的饭菜中，下了蒙汉药，把荠当国麻翻之后，先是一顿鞭打凌虐，又把他扔进火油库，要伪造成火油库走水失火把荠当国烧死在里面。</p>

幸亏戊长郭林带人夜巡时，发现了孙四扛着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要摸进火油库，出声喝问孙四扛的是谁，想进火油库做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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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四发现事败，持刀反击，被众人乱刀砍死。</p>

荠当国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木然，却眼神闪烁。这些都被徐虓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他也没有再追问荠当国此事的细节，而是先‘真挚诚恳’向戊长郭林赔礼道歉，然后又关心的询问荠当国的伤势恢复的怎么样？</p>

还鼓励荠当国，像这样的小伤，别当一回事儿，在军营里养个一两天，就继续训练。</p>

戊长郭林见徐虓没有提带荠当国回边军大营养伤，还‘非常好心的提醒’徐虓可以把荠当国接到边军大营去和荠武夫好好团聚团聚。</p>

徐虓说小荠这伤的也不重，而且这阵子大雪营重建之后，荠武夫身为一营统领，实在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等过两三个月，荠统领把军务都捋顺了，再来接小荠去大雪营好好聚聚。</p>

从军营出来，回到兵栈之后，徐虓又和郭森、郭林兄弟两个客套了几句，就向他二人提出了辞行。</p>

王翦见徐虓要走，他自然也不会留下，两个人都约定好了，出了旧堡之后，就要好好‘较量、较量’。</p>

“三位统领大人，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早上我派人去看看下在附近林子里的套子，结果你们猜怎么着？”</p>

“竟然套住了两头黄羊和三只树龙。都老肥了，您三位今天可是有口福了。要我说您三位要是没什么紧要军情的话，就干脆留下来，咱们晚上吃顿好的，明日起早再回大营也误不了什么事。”</p>

“说实在的，咱们这旧堡别说是您三位这样的统领大人了，就是平时巡视戊堡的标长们，也只是在寨门口晃一圈儿就走了。”</p>

“三位要是不嫌弃我们旧堡‘寨小职低’，愿意赏脸和我们兄弟交个朋友，就千万不要推辞。”</p>

堡长郭森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情真意切，别说是听到树龙、黄羊已经馋到口水都快流出来的张彪，就是为人冷傲的王翦也不好意思直接出声拒绝了。</p>

人家都说了‘要是不嫌弃寨小职低，愿意交个朋友’就不要推辞，这要是拒绝人家郭氏兄弟的一片好意，不就是说自己仗着官职比人家高，看不起人家嘛。</p>

“哈哈哈哈，郭老哥，你都这么说了，我们要是再坚持要走，那不就是‘土狗耳朵里插葱，装犊子’了嘛。”</p>

“好，咱们晚上就留在你这旧堡吃顿好的。徐虓就借郭老哥这里的酒和王统领拼拼酒量，王统领，意下如何啊？”</p>

徐虓一边走上前去和堡长郭森‘自己人’一般熟悉的勾肩搭背，一边挑衅的向东乡‘猛虎’王翦‘发起酒桌上的挑战。’</p>

“东乡营的汉子，无论打架还是喝酒，都没认过怂。倒是徐统领可别喝了又吐，白白糟践郭堡长的黄羊和树龙。”</p>

王翦见徐虓敢挑战自己的酒量，自然不会认怂。</p>

东乡营的副统领张彪的心里可是乐开了花，今晚不但能喝上一顿大酒，还能看上一场好戏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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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间无事，不水不拖。</p>

一轮红日落西山，半弯银月升东海。</p>

天黑之后，堡长郭森命人在兵栈大厅中点起了‘明油大蜡’，大厅之内亮如白昼。</p>

大厅外支起了烤架，从中午就开始小火慢熏的两只黄羊，被烤得滋滋冒油，一滴滴凝露般的油珠滴落在烤炭上发出一声声‘刺啦、刺啦’的声音。</p>

大厅内外的空气中，飘荡着黄羊肉被烤熟后所特有的焦香。</p>

一坛坛土法酿制的‘地瓜烧’被搬到了桌面上‘开坛之后’醇烈辛辣的酒香，勾得爱酒之人馋涎欲滴。</p>

一大盘用香油炸过的黄豆和辣子上面‘撒’了一小把细盐，红黄白三色相映，勾得人食指大动。</p>

一辫子紫皮白蒜配上一碗老醋泡的青萝卜干，那滋味儿，又解油腻又酸爽开胃。</p>

一大盆斩切成粗片大块，越嚼越香的腊肉、腊鸡，酒后来上一块儿，口齿留香。</p>

徐虓带着已经脸伤消肿，不再‘深吸轴玉’的大雪营三营标长‘铁拳悍山’武玉，一起在兵栈大厅中和‘堡长郭森、戊长郭林’两兄弟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p>

王翦也时不时的敬一碗酒给郭氏兄弟，感谢他们的用心款待。</p>

张彪就更不用提了，敬完了这个、敬那个，肉吃得不少，酒喝得更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晚他要在酒桌上一挑全部呢。</p>

酒至中旬，有戊卒端上来两盆清汤慢炖而成的‘树龙’，这树龙其实就是辽东锦州一种特产的花尾山鸡，因其羽细圆而似龙鳞，善于在林中和树上行走绕飞，鸣似龙吟而得名树龙。</p>

又因它只以松籽、野果为食。所以，其肉醇而不腻，鲜而不孤，略带野果和松籽的清香，是天下食材中少有的禽中绝味。</p>

徐虓和王翦在开席前就约定好了，为了不浪费如此美味，两个人的斗酒就放在吃过树龙肉，喝过树龙汤以后再进行。</p>

戊卒把一大盆树龙放到王翦这一桌后，他刚要动筷品尝这离家之后，许久未曾吃过的美味，一块羊腿骨‘吧嗒’一声落到了盛着树龙的汤盆中，那羊腿骨的上面还挂着一口浓痰，落到汤盆里之后，一大块暗黄色的浓痰飘浮在了清亮如水的汤中，格外刺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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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虓，你要作死吗？”</p>

王翦看到徐虓的手里还拿着一根挂了浓痰的羊腿骨，作势要继续往自己这边扔，直气得三煞神暴跳，五雷火烧心，也不再继续说什么废话，起身拔刀就向徐虓‘杀’了过去。</p>

“忍你一天了，徐老爷就是要把你作死。”</p>

徐虓嘴快，手更快，提刀在手，后发先至，与王翦在兵栈大厅里‘乒乒乓乓’就战在了一起。</p>

两个人仿佛都动了真怒，各自把手中战刀舞得如银龙狂卷一样，风刮不透，水泼不进，漫天刀影如幕，寒光闪闪惊心。</p>

旁人别说是上去劝架，就是离得近了，都怕被他俩给误伤了。</p>

郭氏兄弟早就发现徐虓和王翦两人不和，从他俩进了旧堡开始，这俩人之间就憋着一口气，本以为两人得拼起酒时，才会因冲动上头而动手。</p>

没想到如今他俩还没喝多少呢，就突然动起手来，虽有些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他俩这一动手，有些打乱了自己兄弟二人原本的安排。</p>

郭氏兄弟正‘吧嗒吧嗒’敲打着他们心里的小算盘呢，本来挺身对冲，准备硬拼一刀的徐虓和王翦在二人手中战刀相撞的一瞬，同时侧身横移，让过了彼此，并且去势不减的冲向了坐在正中‘主位’上的堡长郭森和坐在右首‘陪位’上的戊长郭林。</p>

郭氏兄弟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徐虓和王翦的战刀就已经架在了他们兄弟二人的脖颈之上。</p>

“徐统领，您这是何意啊？”</p>

“王统领，我们兄弟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您打骂都行，可别动刀啊。”</p>

“拿长尾跳冒充树龙‘讨好上官’，没什么错。但拿迷仙菇熬汤，把徐老爷当成没吃过见过的水鱼，可就是你们的不对了”</p>

“徐统领、王统领，我们兄弟只是想调离这‘耗子不偷，贼鸟不落’的破地方。”</p>

“可翻遍了周围的林子，连树龙的毛都没见一根。这长尾跳也是我哥在林子里趴了一天一夜才逮到的，货假情义真啊。”</p>

“两位统领，我们就是往汤里添了点提鲜的鱼羊菇啊。”</p>

“对啊，咱们兄弟要是有迷仙菇那种堪比天品五石散一样的东西，在州牧大人那换两个校尉都够了，留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舍得用啊。”</p>

面对徐虓的质疑和嘲讽，郭氏兄弟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辩解道。</p>

“想自证清白？可以啊，把盆中的鸡肉都吃了，我就信您二位的。不过，二位可想好了，迷仙菇吃多了，可不止会神智不清，身软力乏，小心一睡不醒哦。”徐虓戏谑调侃道。</p>

“要么喝，要么死。你们自己选。”王翦冷着个脸，杀气腾腾的说道。</p>

郭氏兄弟‘冷汗连连’，他们还想再多说一些废话，拖一拖时间，可一看王翦的脸上挂满了不耐烦的表情，一副‘你再叨叨一句，我就下刀了’的瘆人样子。他俩话到嘴边，愣是憋了回去。</p>

正在郭氏兄弟俩犹豫不决的时候，十几个东乡营的亲兵手里拎着血淋淋的战刀，跨步迈进了兵栈的大厅。</p>

“报统领，堡中戊卒在弟兄们的饭食中下毒之后，又欲放火焚屋，烧死我等，末将已将其全部‘就地正法’，请统领大人验看逆首。”</p>

看到那些东乡营亲兵手里血淋淋的战刀，又听说自己安排的人全都就地正法了，郭氏兄弟双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p>

兵栈外面，又有二十几个大雪营的亲兵护着一个‘旧堡戊卒’从外面走进了大厅。</p>

那个被大雪营军士护在中间的旧堡戊卒正是荠武夫的同胞兄弟荠当国，他身高五尺有二（172厘米）面色略有苍白，生得和荠武夫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之间比荠武夫少了三分悍勇，多了两分刚毅。他手里握着一根漆黑如墨的六尺大铁锥。</p>

“漓阳旧堡戊卒荠当国‘告首’漓阳旧堡堡长‘郭森’戊长‘郭林’密降突厥、残害同僚孙四、赵大、张九三人。”</p>

荠当国虎目贯血，声如唳枭。</p>

徐虓察觉到郭氏兄弟的不对劲儿，是因为他出身于市井，深知对于大多数的‘小人物’而言，讨好‘大人物’只是一种‘趋利避害’的生存方式，但‘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骨气’和‘矜持’。</p>

他们虽然没学过‘敬而远之’‘过尤不及’‘适可而止’这些私塾里教过的成语，但他们懂得‘上赶着，不是买卖’，更懂得不能‘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p>

郭氏兄弟太急了，他们热情的过了头儿，热情到了让徐虓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再加他们因为徐虓等人的突然而至，在许多事情上都是仓促应对，以致于错漏连连。</p>

而王翦能察觉到郭森、郭林两兄弟的诡异，是因为他自小出身于辽东豪族‘王家’。</p>

‘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p>

那些‘有求于人’‘奴颜媚主’的势力小人是个什么嘴脸，王翦知道的一清二楚。</p>

郭氏兄弟虽然表面上对他们恭顺谦卑，但他们不经意间的一些表现，又表现出了与‘恭顺谦卑’这四个字完全相反的态度。</p>

比如说，在徐虓说话的时候，他们两兄弟不止一次的打断或是插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