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看着歪歪扭扭的傀儡，拎在手中向少年笑着问道：“你按着吟儿的傀儡做的？”</p>

少年过了很久才点头。</p>

“我听暗卫说过很多次，你经常过来自己偷学傀儡术是吗？”白衣男子摆弄着手中的傀儡，唇边噙了一抹笑意，“看起来下了不少苦功夫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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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连忙跪倒，脸上血色尽失：“弟子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瞒着师父过来了。”</p>

片刻的沉默之后，头顶响起了轻笑的声音：“你以为这一年来，我是第一次知道你偷偷过来吗？”</p>

少年下意识抬头，微怔：“师父……”</p>

白衣男子伸手将傀儡递给他：“拿着吧，这个大概是你第一次做出来的完整作品，找个盒子好好收起来。我迟迟不肯教你傀儡术是因为你的天赋不够，年纪尚小，学习的过程太过枯燥怕你无法忍耐。如今看你应该愿意下功夫学，那我就教你吧。”</p>

少年一时呆愣，完全反应不过来他的意思。</p>

白衣男子看着他，眼中流过一丝叹息，欲言又止，只道：“我又没有子嗣，除了你也没有其余弟子。我所有的技艺迟早都会传授给你的，你不必瞒着我偷习什么。”</p>

跪在地上的少年比同龄人要羸弱极多，苍白的脸颊上还带着之前哭泣的痕迹，面容虽无他父母那般精致，神情却像极了他母亲幼时的样子，而五官的轮廓仔细看去，更是与他父亲少年的模样如同一个模子刻出的。</p>

五师弟如他一般岁数的时候，也是这般的瘦弱，这般的柔弱，这般的……令人心疼。同样的父母双亡，同样经历过那鲜血淋漓的恐惧，少年本该澄澈的眸子中都带上了冰封的疏离与冷漠的阴霾。</p>

而自己可以给他的，又何及师父对五师弟疼爱的半分？</p>

自己看着师弟师妹一点点长大，看着他们一日比一日更加清秀俊美，更加优秀，看着他们成亲，祝福中又看着他们的孩子出生。</p>

三十年的同门之情，如今剩下的只是眼前这小小的少年。</p>

一个……没有五师弟的聪颖，没有五师弟的天赋，没有五师弟的沉稳，甚至没有每一个傀儡宫弟子都有的坚强。一个，只会下跪道歉，只会哭泣的……家伙。</p>

“你姓莫。”你的膝盖不应该如此软，即使你跪的人是我也一样。</p>

白衣男子终究将后半句咽回，用最后的忍耐离开，将茫然的少年扔在背后：“明天开始过来找我学习傀儡术。”</p>

训斥与指责，终究是说不出口的。而这样的忍耐，也是他最大的退让。</p>

离开的身影，衣袂飘然，脊背挺拔，傀儡宫宫主最常穿的白色便服……也是父亲最常穿的款式。</p>

可是，父亲终究还是不会回来了。</p>

少年将手中难看的傀儡死死攥住，按在胸前，分外用力，泪水再忍不住，伴随着压抑的哭声响起：“为什么答应了我的事还不能兑现啊。”</p>

“说好我做出第一只傀儡的时候，您会送我一只和二哥一模一样的风筝，但您人呢？”</p>

“我不要风筝，也不要您夸我，我就要您站在我面前就好，哪怕只让我看一眼就好，就一眼……就好。”</p>

“爹！我恨您！我恨您！为什么要抛下我一个人？”</p>

“二哥我也恨你！爹的夸赞，爹的笑容，爹的陪伴，全是你的，全是你的！我也好想让爹夸我一句啊，我也好想让爹抱着我教我雕刻傀儡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啊？”</p>

“我知道自己笨，我知道我不能让师父满意，我知道师父嫌我窝囊。但我只是想爹了啊，我只是想做出一只傀儡，然后让爹夸夸我啊……”</p>

“我真的，只是想爹了啊。”</p>

少年泣不成声，去而复返的白衣男子则站在远处，默然不语。</p>

也许，从十二年前，他站在他面前，说：“以后叫我师父吧”的那一瞬开始，就是错的。</p>

他的眼中只有笑容清浅，雪衫乌发的父亲。</p>

他的眼中只有目光执着，生死无惧的师弟。</p>

他的眼中从来就容不下师父这个角色。</p>

他的眼中从来就没有过莫哭这个弟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