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臻沉默了许久，摇头：“不会，我知道你不至于颓废至此。你在乎清菡，但你同样在乎温大哥。所以……你不会犯傻。”</p>

“不会犯傻？呵，我是傻得天真啊。”抬起手，透过指缝看着不一样的天空，温纶自嘲地笑笑，“我以为，这样的我，会让大哥舍不得离开。”</p>

白臻无奈：“你连我都瞒不过。”</p>

温纶张开双臂躺了下去：“喝醉了的感觉很好啊。”</p>

白臻笑笑：“该醒的时候还是要醒。”</p>

温纶摇头：“我不想醒。醒来，就要看到没有大哥庇护的江湖是何等的举步维艰，杀机遍地。”</p>

白臻轻叹：“没人让你入江湖，你可以不入江湖。”</p>

“你在江湖，清菡在江湖，大哥在江湖。就是明知是死路，这条路我也要踩一踩啊。”温纶喃喃。</p>

白臻神情微动：“如果我希望你不要进入江湖，你会同意吗？”</p>

温纶微怔，坐起身来：“为什么？”</p>

白臻眨眨眼：“因为温大哥和父亲会将侯府的事处理好，你我胡乱帮忙，也只能徒增事端罢了。”</p>

温纶撇撇嘴：“我不信。若是那般好解决，大哥也不至于那么为难，甚至不告而别。”</p>

白臻问道：“你知道温大哥去了哪里吗？”</p>

温纶没好气的翻翻眼：“我怎么可能知道？”</p>

“他和我爹一起去找夏师兄了。”白臻眼中带着浅笑，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侯爷曾经将一个木盒托付给我，让我交给父亲，然后由父亲转交给夏师兄。木马侯府以卜算之术扬名江湖，早知死劫，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p>

温纶恍然：“那他们此次前去，就是为了将那个……”</p>

白臻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此事切不可向他人提及。”</p>

温纶连忙止声：“我明白其中利害，此事绝不会向第二个人提起。”</p>

白臻略加停顿，正色道：“自侯府事毕，父亲便一直与温大哥在一起，此次亦是同去寻找夏师兄。正如你对温大哥的担心，我对父亲的担忧不见半分。就算你不信温大哥真的不会有事，也要信我，我不会将父亲的生死置于不顾。”他目光坚定，藏在袖中的手指却用力蜷缩，指甲刺入掌心。</p>

温纶终于松了口气：“有叔父同去，应是无碍。”</p>

白臻笑容无奈：“所以子御你大可不必担心，以温大哥的性子，又有父亲在旁，哪里会过分涉险？”</p>

“大哥的性子？”温纶反问了一句，神情有些复杂，“若是他的性子，真的如一直展露在咱们面前的那样该有多好？”</p>

微弯的眉眼，浅浅的笑意，温柔的声音，稳定的手臂，可靠的胸膛……还有容易脸红的样子。</p>

他的字很好看，飘逸而且柔和，会慢慢将墨磨匀才会下笔，不见一丝急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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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很好看，单薄而且柔软，抚琴逗鸟应对自如，不带一丝凌厉。</p>

他很喜欢浅色的衣服，那种几百两银子一件，一套就要上千两的。腰上系着成色极佳，巧匠雕刻的玉佩，手里拿着西湖名士提了小诗的扇子。衣袂轻摆，折扇轻摇，翩翩公子，不见杀伐，不染铜臭。</p>

他讨厌淋雨，讨厌地上的泥水将鞋靴打湿，也讨厌冰凉的感觉。但他却愿意冲入瓢泼大雨，将不知哪里跑来的一只小狗抱回房间，让它在自己房间睡了一整夜。</p>

他的武功很好，虽然只是止于耳闻。他可以轻松接住自树上墙头跳下的少年，可以稳稳站在船头不见摇晃，可以随意将桌上不慎碰落的瓷盏轻松抄起放回原位滴水不洒。但他却会因为路上行人匆忙间的一撞踉跄后退，会因为画舫几不可觉的轻晃而晕眩，会因为价值千金的前朝古玩在自己面前摔得粉碎而叹息不止。</p>

他可以品出一杯茶水茶叶的新旧，可以听出一首琴曲细小的错误，可以扔开古训侃侃而谈，可以写出全然不逊于那些赫赫有名的江南才子的诗词。但是，在他人面前，他始终就是一个只知铜臭香的商贾，金玉败絮，不学无术。</p>

他这个人，一直都琢磨不透……</p>

其实，很早之前白臻就知道，他看到的温纨，只是假的，是装出来的。不仅仅是装傻，整个人，都是装出来的。装出来的温柔，装出来的文雅，装出来的善良……</p>

白臻不知何时露出了苦笑：“也许，这就是温大哥本来想成为的那种人呢？”</p>

许久的沉默之后，温纶闷声回复：“这可能是大哥最不屑成为的一种人了吧。”</p>

白臻一时不知如何作答。</p>

那个人，眼中最容不下的，恐怕就是仁慈与温柔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