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的意思，焕王明白。</p>

焕王沉默了一会儿，扶着椅子缓缓坐下：“听大内的侍卫说，木马侯府的火，烧了一整夜，几百个人，用了七个时辰才将火扑灭。”</p>

信王抿唇，许久方道：“可你知道，皇兄不可能心狠至此，让白条无辜人命陪葬。而四哥，不可能让墨儿为这一场大火陪葬。”</p>

“灭门，灭门，灭门……”焕王将一个词反复说了几遍，看着信王摊手，无言可答。</p>

信王走过去，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皇兄也好，四哥也罢，再算上始终袖手、听命行事的我。我们从始至终做的，只是杀掉那几个知情者而已。可江湖，却帮我们完成了灭门。”</p>

焕王握拳，狠狠砸在桌子上，努力压制的怒气，令声音变调：“可你们明知杀了那几个人，就会毁掉一整个门派，会牵连上百无辜者的性命，你们依旧……”</p>

信王沉声打断他的话：“不，我们不知道。”</p>

“不可能。”焕王冷冷看着他，似乎看着一个陌生人，一个刽子手，“我们奉命讨伐傀儡宫明宫，却未对暗宫动过一兵一卒。至于那些分舵，我们更是连它们的位置都不知道，欲要讨伐更是无稽之谈。可是，在那之后不足半月的时间，暗宫死伤数百，人头在明宫门前堆成了一座小山。仅仅是我所得到的消息，傀儡宫十三个分舵惨遭血屠，鸡犬不留。”</p>

信王道：“可你知道，这与我们毫无干系。”</p>

焕王笑：“可明宫堆着的那二百二十七个人头，可是算在你我头上了。但我得到的命令，是‘班师回朝，不做处理’——我想，九哥的七杀军，也接到了同样的命令吧？”</p>

信王哑然。</p>

焕王象征性的停顿了片刻，见他不作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再到木马侯府，死了多少无从统计，但就活了一个。木马侯府里有一个侯爷、一个墨王未过门的妻子……这对朝廷的挑衅不够大吗？可是，枢密院接到命令：‘按兵不动，等候吩咐’。”</p>

他嗤笑：“九哥莫忘了，我十六岁入大内做官，十九岁任枢密副使，二十四岁接手大内。从我进入枢密院的那一日开始，我就没有遗漏过任何一件属于我官职负责范围的事情。从十三年前开始，皇兄就特准我进出麒麟阁，查看一切档案。在我印象里，傀儡宫上一次几近灭门，就有朝廷插手。”</p>

“十年前的傀儡宫、迷蝶镇、残羽门、鸩酒堂、余音阁，现在的傀儡宫、木马侯府。”焕王深深吸气，“十年前若不是唐门强盛，无人敢犯，唐门也得被屠。今日若非皇兄仁慈，轻风宫也会灭门。”</p>

信王变色，但极快又恢复了正常。</p>

焕王见他变色，只当自己说重了，满肚子的话，只能忍下，不敢再说。</p>

“我知道你心疼墨儿。”许久之后，信王缓缓出声，带着叹息，“也知道看着满地尸体，无力相救，你心里愤慨。可是，我们真的改变不了什么。”</p>

焕王看着自己的手掌，喃喃：“我只是觉得，我本来可以救下一些人的。至少，那些孩子和女人是无辜的。”</p>

信王看着十三弟有了些许颤抖的指尖，忽然问道：“你可知道，在利益面前，所有人都是自私而残忍的？”</p>

焕王怔了片刻，低声道：“是啊。”</p>

信王缓缓道：“我们之所以讨伐傀儡宫，是因为有人伤害到了墨儿，甚至会将我们忌惮的事情告知天下。可我们，并非要屠掉整个傀儡宫。我们之所以在木马侯府布兵，是因为木清菡将来是墨儿的王妃，木马侯的立场比原来要重要十倍。可我们，从未想过伤害木马侯府一分一毫。”</p>

焕王轻叹，没有搭话。</p>

信王知他已经冷静下来，声音中也多了几分叹息：“无论是你看到的二百人头，还是你听闻的血洗烧府，都是对朝廷的挑衅。我们毫无所动，只是白白受了他们的侮辱挑衅。可我们若是真的出兵，换来的不是那枉死之人的九泉瞑目，而且江湖的再一次血洗。伏尸百万、妻离子散，人心惶惶、民不聊生。”</p>

焕王不解：“可他们，为何要这么做啊？”</p>

“因为那些十年前的‘故人’，不是所有人都只求妻儿无灾无难。还有一些人想要一报杀父之仇、灭门之恨。”信王眯眸，声音很轻，却字字扎入心底，“这些没了家的人，又哪里会顾及别人的性命？”</p>

焕王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失去，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他才勉强出声：“真是，造孽啊。”</p>

信王深深看着他，默默点头。</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