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声音中依旧带着笑意：“既然知道朕要你直言不讳，就快快将余下的话尽数道出。遮遮掩掩，教朕等到何时？”</p>

“属下不敢。”屋中人道了声“不敢”，略加沉吟，慢慢复述。</p>

“这天下从来不是一两人的天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今上若求天下太平永驻，我等愿见大宋百年不衰，子子孙孙不用再受丧亲流离之苦。今上若要天下战火再起，我等绝不忍气吞声，任凭鱼肉；旦有一人在世，此恨不绝不休。今上杀不了我们满门无存，就别想今上的山河永固，岁月无忧。”</p>

赵卿言闻言，微微一怔，眼中多了些什么。</p>

这个人的语气很平淡，也许是因为他生性便是如此冷漠，更是因为他只是一个无关者。但是，赵卿言可以听出当时说出这番话的人是何等的心境，可以猜出那个让宫诡带话的人，心中怀着怎样的痛楚。</p>

这番话，在这个人口中可以这般若无其事的说出。这番话，在那些经受折磨的人口中，也许会更加不以为意……只是不以为意的笑容之下，会疼。</p>

胸口用尽全力才勉强忘记的疼痛，再一次剧烈的刺痛，痛彻心扉。</p>

忍耐，终归是有限的。</p>

对疼痛与悲哀的抵御，并非没有休止。</p>

只是一门之隔，隔住了真相，也隔住了信任。</p>

仅仅两日，在门的里面，他选择了相信。相信冉听瞳的死，只是无可奈何酿造的悲剧。相信，杀戮，已经停止。相信……他的皇叔不会再伤害任何一个他所在乎的人。</p>

赵卿言不是一个愚蠢的人，但他却是一个一旦信任，就会剖心以付的人。他相信江无颜，相信冉桐轩，相信吕泣，但他更加相信他的皇叔，他的父王。</p>

再多的信任，一旦被怀疑所刺破，心中的伤口就会迅速放大，放大到，暴露所有的欺瞒为止。</p>

宫诡的话，是吕泣借他之口说出来的。赵卿言不知道吕泣想做什么，但他知道，吕泣不会无的放矢。</p>

出于信任，打碎信任。</p>

因为赵卿言深知，他深知吕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吕泣绝不是一个愚蠢冲动、意气用事的人。若论隐忍，他可以忍下的，绝不少于赵卿言。而他，绝不是为了一己悲喜，会葬送千百下属生命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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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公子”不惜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仁宗，他们宁愿玉石俱焚。那就说明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仁宗打算将他们杀得满门不存。</p>

正如木马侯甘愿葬身火海，闭目等死；正如轻风宫下属囚禁天牢十年不释；正如江无颜一语道破木马之难的主使……</p>

这一刻，他全都懂了。</p>

仁宗欲要杀绝的，不止一个轻风宫。仁宗已经杀绝的，也不止一个轻风宫。</p>

他的忏悔，他的许诺，他的安慰……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是吗？</p>

赵卿言抬手抓住胸口的衣襟，手指用力攥紧，拼尽全力去压制心口的刺痛。无法呼吸的痛，连他站立的力气几乎一并剥夺。</p>

屋内交谈的声音因为他的气息紊乱而变得模糊不清。隐隐的，只能听到零星的几句。</p>

“赵氏有子孙，我们也有子孙无尽。但是，我们虎毒不食子。”</p>

“荒谬！”</p>

“陛下息怒，他们……”</p>

“你要朕如何才……”</p>

“毕竟……”</p>

“可那是朕的侄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