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轻怀疑自己在做梦。</p>

这个梦无比真实，却又异想天开。</p>

在她尚未拜入天御宗时，她从未想过这世上原来是有一类人，是可以无视岁月更迭，韶华流逝，而免于生老病死、人生疾苦的。她以为所有人，如她，如娘亲，到最后总是免不了一死，或寿终正寝，或因疾而终。这是世人所熟知的一套理法，是以他们会将不受这理法规束的存在，一概以仙人冠名。</p>

有人曾见仙人腾云驾雾，瞬息便如流光消失于天际；也有人曾见仙人排山倒海，双袖一拂便能将海涛切分两半；还有人看见仙人死而复生，上一刻还身首异处，下一刻恢复往常模样，仰天大笑着远去了。</p>

仙人无所不能，仙人百毒不侵。</p>

慕轻幼时早慧，总以为这是世人编来哄小孩儿玩的，于此甚为不屑，拿去问娘亲，娘亲也说这是世人的胡编乱造，世间并无如此神通广大的仙人存在。</p>

可当她逐渐窥进这片天地后，才知娘亲当时不曾与她说完全的话。</p>

世间确无仙人，他们这一类人，或叫修士，或叫修仙之人，总还不敢，也不能，自诩为仙人的。他们是可御剑千里，可朝发夕至，但总要有依傍，有凭借之物；他们也可排山倒海，能在水中分出一条道供人行走，但有这等修为功力的，至少也要是化神期的大能，这些修道大能或隐于宗门闭关几百年，或随意择一深山灵气醇厚地参悟道法，便是许多同宗后辈一生也难见一面，常人更不可能有机缘碰见他们施法；他们也能在肉身重创后恢复原貌，只要修出紫府元婴，身体便不再那么要紧，但即便是不要紧，元婴修士想要身首异处，便先难如登天。</p>

修士并非世人口中仙人，却在撇去被世人所夸大的言辞堆砌之后，也正是世人所以为的那些仙人。</p>

人有强弱之分，修士则亦是。弱修或许只比凡人稍胜那么一筹，强修却如鲲鹏扶摇，上游云霄万里，下览千山万壑。</p>

慕轻眼中，师尊寻砚，正是这般飞天入地，无所不能，自然也无畏寒暑，百毒不侵。</p>

可才短短两月，师尊便好似从神坛跌落，成为一个与常人无异的普通人，受伤，昏迷，惧冷，会生病。</p>

师尊病了，不是慕轻所担心的噬灵阵遗患、也不是魔域宫主偷袭所致的并发症，仅仅只是因师尊爱洁，在向她授完剑后途径深湖，临时起意，下去沐了个浴，而后便不敌深秋寒露，染了风寒，低低发起了烧。</p>

慕轻在石榻边守了一夜一日，才等到师尊余热退去，清醒过来。</p>

洞中甚阴冷，寻砚先前还不觉，病后却似将寒意顺着水汽吸入了肺腑中，从肢骸里渗出一股幽冷，令她不自觉打了一个寒噤。</p>

慕轻像是有所察觉，微微抿了唇，却又什么都未说，只递过来一个做工精巧的玉葫芦，寻砚观其品相，好像在哪里见过。</p>

寻砚略一思索，想起师姐络羡尧好酒，有时会在腰间悬一个玉葫芦做酒器，那玉葫芦是她采奇玉炼制出来的小法器，因那玉极难炼化，师姐又别出心裁，添了许多符文真引禁制在其中，炼制过程中就增了诸多麻烦，耗费光阴不必说，还曾失败过数回，幸而终于还是炼成了。</p>

也因师姐奇思妙想，这单单只被她用来装酒的容器，换到旁人手中，却是能用来收除污秽妖物的上品灵器，所具威力，未必比不上许多名修家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