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师兄的名字，方亦彬。”梁希用树枝把“彬”左边的“木”涂掉，“去掉一半就是你，方亦杉。”</p>

方亦杉哦了一声，也跟着把第三个字的半边划掉。他抓着梁希的手在他手心里写：方、亦、木、木、彡，再把第一个木涂掉，——在希希哥哥身上写上自己名字了，以后别人就不敢抢啦。</p>

先写“彬”再涂成“杉”这习惯，方亦杉一直到二年级才改过来，每次在作业本上写自己名字都留下一个黑乎乎的墨团。</p>

其实最开始钟无名是和梁希说师兄生了个小病，要住几天院，好了就能回来了，谁想这一病就是四五年。</p>

那时候梁希才十一岁，对绝症啊死亡啊这些并没特别清晰的概念，但是他已经有好几次撞见师父在里屋抚着大师兄最喜欢的那个黑色狮头发怔，他喊半天师父才回过神，转过脸来眼角都是红的。</p>

梁希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点，每次来医院一颗心就沉甸甸的直往下面掉。</p>

“希希哥哥不开心。”方亦杉扒着他大腿仰头望着他，小家伙这话说的还不是问句，是陈述句。</p>

梁希叹了口气：“我在想，大师兄什么时候才能出院。”</p>

方亦杉靠着他蹭了蹭：“不要急，有我在呢，我是哥哥的药。”</p>

这是方亦杉有一次从爸爸妈**对话里偷听来的，听说他的血救过哥哥一次。</p>

梁希半信半疑：“药？什么药？”</p>

方亦杉自己也不知道，憋了半天冒出来一句：“反正……反正我的血可以救他嘛！”</p>

梁希想到上次长水痘打过一次退烧针，那针筒那么大那么粗，**上扎了一下疼得他眼泪立马下来了，到时候不会也要用那么大的针筒吧？</p>

“抽血会很疼吗？”梁希想了想要救人那得用好多好多血吧，方亦杉那么小豆子似的一个人也不知道行不行。</p>

“唔，我也不知道，可能会吧。”想象一下还是有点怕，方亦杉抓着梁希的手轻轻晃了晃，咬着嘴唇软绵绵地问，“那……那到时候希希哥哥可以陪我一起吗？”</p>

梁希点了点头说好啊。</p>

——方亦彬没有熬过那年冬天。</p>

葬礼的细节梁希都记不清了，但很多很多年以后还能想起那天钟无名站在化宝炉前的样子。他的眼睛被腾起的浓烟熏得赤红一片，可是眼底一点眼泪都没有，脸上也看不出情绪。</p>

他只是沉默着把方亦彬穿过的狮衣、狮裤放进炉子里，然后是狮被，最后是那个黑色的漂亮狮头。</p>

火舌一触到竹篾和纱绸立即飞快地舔上来，直接蹿到钟无名的指尖上，钟无名却好像浑然不觉，只怔怔望着狮头外面糊的砂纸、胡鬃被火光尽数吞没，浑圆的竹框架也迅速干瘪委顿下去，片刻之后，和那堆纸钱一起化作一摊将熄未熄的焦黑灰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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