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几时见过韩朔这样的神色，心里沉得像有千斤巨石在压，有些缓不过气。</p>

“子狐……”</p>

“我其实，很早很早以前，爱上的就是她，而不是明媚。”</p>

额前有散碎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韩朔连头发也未束，墨色散在墓碑旁边。</p>

“要是不跟自己较劲，我与她的结局会不会好一些？”嘴角高扬，脸上却有晶莹的东西落下来，缓缓的，从眼角滑落到唇边。韩朔像是在问秦阳，又像是喃喃自语：“早知道我会这么爱她，又何必同她下这一场棋？”</p>

秦阳倒退几步，差点被石头绊倒。一双眼惊恐地看着韩朔脸上的泪水。</p>

是哭了么？还是他看错了，天上其实下雨了？呆呆地抬头看了看晴朗的上空，他傻了，又低头看着那静静靠着墓碑的男人。</p>

墓碑上的字刻得有些歪歪扭扭，却很是清晰。</p>

爱妻楚潋滟。</p>

疯了么？秦阳不可置信地看着，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能这样刻？”</p>

先不论爱妻二字，楚潋滟三个字天下皆知，他怎么敢这么刻？</p>

“里头埋着她最喜欢的那盆野草，和一片衣角。”韩朔像是没有听见秦阳在说什么似的，眼里带了笑意看着那墓碑：“若她知道，不知道会不会怪我埋了她心爱的草。”</p>

“韩子狐，你当真是疯了。”</p>

“嗯。”韩朔点头，慢慢闭上眼睛。靠着那墓碑，像是要睡着一样。</p>

秦阳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话，无非是什么逝者已矣，人要往前看。可是说到后面他自己也就安静了。</p>

人往往是在旁观的时候最为清醒，当真置身其中，怕也是会同韩朔同样糊涂。</p>

“很长一段时间里，娘娘是真心爱着你的。”韩笑的话回荡在耳边，风拂过，桃花落了他满身。</p>

“即使会算计，可是每次从韩府回来，娘娘都会发很久的呆。脸上虽然笑着，笑得很好看，可是总让我看着难受。若不是对你用情太深，她不会有那么复杂的情绪。”</p>

“娘娘仰望你太久了，而唯一能与你相处的机会，也都是要拼尽全力不落入你的陷阱。”</p>

“说她狠也好，绝也好。她都是先对自己狠了，才来对你狠。娘娘不欠你什么，心给了你，身也给了你。局势叫你们不能在一起，你痛，她更痛。”</p>

“二哥，现在你做了皇帝，当真快乐了么？”</p>

快乐么？这江山在他手里昌盛，文武百官臣服于他，抱负可以完全施展，天下尽归他所有。</p>

他是快乐的吧，却，怎么都不得圆满。</p>

“比起我怀里的**，到底谁更不幸？”她这样问。</p>

不幸啊……司马衷那样的下场，自然是不幸的。可是三年过去，他似乎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很是不幸吧。</p>

时光若倒退三年，他一定会换一个选择。</p>

江山与她，江山更重，他却更喜欢她。</p>

“回去了吧。”秦阳低声道。</p>

缓缓睁开眼睛，韩朔应了一声，而后撑起身子，将地上的刻刀重新拾了起来。</p>

“还有一件事要做。”</p>

秦阳一顿，眼神古怪地看着他。</p>

那人好像在笑，脸上的痕迹还未干透，手下用力地在墓碑旁边重新刻字。</p>

“喂，难不成你还要刻个皇后称号不成？”秦阳连忙想阻止他：“皇帝陛下，别再……”</p>

修长的手指抚上墓碑，在潋滟一行字的旁边，工工整整地刻下五个字。</p>

相公韩子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