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大堂中，人人心中一凛。</p>

“荣安公主为文宗显皇帝、慈安皇太后、慈禧皇太后亲女！”宝廷高声说道，“若由她继统、承嗣，上上下下，哪里还要心惊胆战的过上十几年，提防着什么‘大礼议’之类的荒唐事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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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一顿，“还有，众所周知，荣安公主天性淳厚，聪慧通达！登基践祚，必为一代明君！由她来继统、承嗣，非止宗室椒房之幸，亦为天下臣民之福！”</p>

荣安公主当然是文宗显皇帝亲女，却不是哪位皇太后亲生的，不过，说她是“慈安皇太后亲女”，从宗法上来说，从母后皇太后和荣安公主的母女情分上来说，都不算错；至于“慈禧皇太后”嘛，嘿嘿，反正“两宫并尊”，将“慈禧皇太后”扯进来，将荣安公主算成“慈安皇太后、慈禧皇太后亲女”，勉强也说的过去。</p>

至少，此时、此地、此事，不会有人跳出来挑宝廷的刺儿。</p>

至于“天性淳厚，聪慧通达”，倒真的是“众所周知”，公认的说法是，荣安公主的性子，仿佛生母丽贵太妃，温柔和婉，屈己从人；不过，脑袋瓜子，就要比丽贵太妃好用许多了。</p>

仔细想一想，荣安公主继统、承嗣，大伙儿的利益，都不受影响，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过的更好些，也说不定呢。</p>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反对“立女帝”呢？</p>

这个，这个，呃，我们自己，也有点儿糊涂呀。</p>

大伙儿正在“糊涂”，宝廷又说话了。</p>

“还有，”宝廷说道，“不晓得柳翁想过没有？抱养幼帝，立意虽佳，用心虽好，却另有一大隐患，为社稷计，为朝廷计，不能不虑！”</p>

另有一大隐患？</p>

吴可读：“请道其详。”</p>

“天花！”</p>

“天花？”</p>

“不错，天花！”宝廷说道，“我查过了，目下的‘载’字辈，尚在襁褓之中者，并没有已经出过天花的，如果立为嗣皇帝，日后竟不幸重蹈大行皇帝之不讳，如之奈何？”</p>

这倒确实是个“不可不虑”的事儿。</p>

窃窃私语的亲贵重臣中，不少人都暗暗点头。</p>

吴可读还没说话，醇王忍不住了：“荣安也没有出过天花！有什么区别？”</p>

宝廷微微一笑，说道：“王爷有所不知，荣安公主已经出过天花了。”</p>

醇王愕然：“胡说！焉有此事？宝竹坡，你不要为了遂行己志，信口开河！”</p>

“我说的不大准确，”宝廷从容说道，“荣安公主不是已经出过了天花，而是已经种过痘了——这不就相当于出过了天花了吗？”</p>

“种过痘了？”醇王依旧愕然，“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晓得？”</p>

说罢，看向关卓凡，眼神中全是怀疑。</p>

关卓凡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就是前不久的事情。大行皇帝‘见喜’，姊弟关心，我想着，荣安也没有出过天花，就——”</p>

哦，原来如此。</p>

这似乎是很合理的：眼见弟弟遭逢“天花之喜”，赶紧亡羊补牢，替姊姊未雨绸缪，以免日后重蹈弟弟之“不讳”。</p>

醇王依旧满是怀疑：“种痘——那是多大的动静？怎么……外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p>

关卓凡淡淡一笑：“没有多大的动静——种的不是‘人痘’，是‘牛痘’，无需劳师动众，一个医生、半天功夫，就尽够了。”</p>

听到“牛痘”二字，吴可读眼中，倏然光芒大盛。</p>

“一个医生、半天功夫？”醇王一脸茫然，“‘牛……痘’？那是什么？”</p>

接口的不是关卓凡，是宝廷，他含笑说道：“‘牛痘’是什么，咱们倒是可以请教柳翁。”</p>

转向吴可读：“柳翁，就请指教。”</p>

众人不禁奇怪了：这几个人，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啊？</p>

“牛痘——”吴可读慢吞吞的说道，“其实和‘人痘’仿佛，‘人痘’取之于人体，因此，谓之‘人痘’；‘牛痘’，取之于牛身，因此，谓之‘牛痘’。”</p>

顿了一顿，“二者之别在于，‘人痘’极险，受者必出天花——只是，此天花之烈，较之普通天花，要略轻一点——若不出天花，固然无险，可也就全然无效了；‘牛痘’，却是极安全的，受者不出天花，只会发一点点的低烧，且两、三日之后，便恢复如常，此后，终其一生，再也不会罹患天花了。”</p>

这么神奇？</p>

下面议论的声音，明显的大了起来——这个事儿，不和继统、承嗣直接相关，倒是可以“畅所欲言”。</p>

“取之于……牛身？”醇王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p>

吴可读点了点头：“是。”</p>

“焉有是理？焉有是理？”醇王连连摇头。</p>

吴可读苦笑了一下，没有直接回应醇王的“焉有是理”，却微微提高了声音：“诸公或许奇怪，我怎么会晓得‘牛痘’这回事儿？”</p>

是啊，俺们都在奇怪呢。</p>

有人甚至暗自嘀咕：吴柳堂，你不是暗地里早就和和宝竹坡勾当好了吧？如是，可就……不大地道了呀！</p>

“‘牛痘’的法子，”吴可读朗声说道，“我是从一个广东的商人那里听来的，此人‘在教’，夫妻子女，皆种‘牛痘’，又说‘教友’之中，只要种了‘牛痘’，就再也没有罹患天花的了。”</p>

“我大为惊奇，多方求证于方家——也包括洋人，结果发现，这‘牛痘’，果然安全可靠，效验如神，绝非‘人痘’可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