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长久的时间，手指压下余音，一曲已罢。</p>

绝妙的技艺，绝美的一曲，却终究少了那么几分情愫。</p>

木清菡看着对面低眸看琴的男子，慢慢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她很明白这种感觉，不是不爱，而是心装得太满，所以无力去爱。</p>

“公子，为何真的要为我弹这一曲《凤求凰》？”不经意地，声音已经出口，纵然懊恼也无法收回。</p>

赵卿言知道自己这一曲的苍白，所以他只能如实又太过虚无地回答：“我期待有一天我能将此曲奏到最好，然后与你琴瑟和鸣。”</p>

木清菡目光动摇：“真的，会有那样的机会吗？”</p>

赵卿言直视着她，不避不让：“以往的痛，再痛也会被时间消磨。现在忘不了的痛，我相信以后会有机会。”</p>

痛吗？</p>

痛啊。</p>

“清菡，快坐下，我刚学会了一首曲子，弹给你听吧！”十四岁的温纶动作有几分笨拙，将自己按着坐在石阶上，然后一脸郑重地坐在琴后，拨动着琴弦，将一曲《凤求凰》完整地弹了下来。他弹得并不好，但他额上渗出的汗珠，显示着他对此的努力与认真。</p>

这大概是，自己这一生听到的最美好的琴曲，由最美好的人抚出的一曲。</p>

那年，柳絮初飞，二人年少，琴曲悠扬，此生不忘。</p>

短暂的出身，短暂的回忆，然后回过神来，看着用指尖随意拨动着琴弦的赵卿言，问道：“你的痛，为什么可以如此坦然的面对？”</p>

赵卿言闻声抬头看她：“什么痛？”</p>

“凤求凰。”</p>

赵卿言怔了片刻，笑了起来，眼角眉梢全是柔柔的笑意：“这首曲子，我是第一次对着女子抚出。它不是我的痛，最多是遗憾罢了。”</p>

木清菡不敢多看他的笑颜，别开目光去看那满湖美景：“你的痛……”</p>

“也许我拿自己的感受来要求你遗忘，太过残忍了，我很抱歉。”赵卿言在冉浩煵的搀扶下起身，走到亭子边缘，扶着柱子，笑容宁静，“毕竟，死人不会带给我任何的希望啊。”</p>

冉浩煵脸色微白：“少爷……”</p>

赵卿言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在意，肩膀靠在柱子上，抬起右臂，用指尖虚指着这白色的湖：“四年前，她就在这个湖边，投湖自尽了。可笑的是，就在那之前不久的夜晚，我还在这里陪她坐了整个晚上，畅想着我们的未来。”</p>

“啊！”轻呼出声的是佩儿，但不需回头，也能知道木清菡脸上的惊愕。</p>

赵卿言轻声笑了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生在王侯之家，到底有多少的无可奈何与身不由己呢？”</p>

连共度一生的人都无法选择，这样的人生，何等可悲。</p>

赵卿言就站在那一不当心便会摔下去的石台边缘，纵是穿了厚实的大氅，那青色落雪的背影却是这般萧索单薄。</p>

形单影只。</p>

“我的贴身婢女，被许给了一个七十岁的知府做妾，一个……千里之外的知府。”赵卿言动了动，靠着柱子站得稳了一些。肩头沾了些雪花的狐裘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却没有抖落一点寒冷。</p>

“天下只知皇叔宠我，父王疼我，又何知身为大宋的世子，连喜欢上一个婢女都不被容许呢？他们可以容许我纳十几个名门庶女为妾，但绝不允许我将一个卑微的侍女视为妻妾。”</p>

赵卿言笑笑：“罢了，终究只是……”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随着冬日的微风散去。</p>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p>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p>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p>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p>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p>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p>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p>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p>

木清菡低吟了一遍，过了半晌，又忽然将最后一句翻来覆去重复了几遍：“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p>

赵卿言回过身，目光浅淡：“佳人已逝，我不惧沦亡。萧郎已别，何必自寻烦恼？”</p>

木清菡抬眸看他：“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忘记。”</p>

赵卿言微微一笑，眸色极浅：“没关系，遗忘的艰难我明白，你不必为难自己。以后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来就好。”</p>

“很多时间吗？”木清菡微微一怔，有些哀伤的垂眸，欲言却又止，“嗯，我知道。”</p>

赵卿言看着她，眸色的眸子里映出了些什么，似乎读懂了她未出口的话。他思索片刻，轻轻出声：“我会保护你。”</p>

木清菡怔怔抬头，似乎没听清：“什么？”</p>

赵卿言重复，声音平淡，却不可置疑：“相信我，我可以保护你。”</p>

木清菡看着他，许久许久之后，浅浅笑了：“嗯，我知道。”</p>

不是相信，是知道。</p>

这是她第二次如此回答，这次的回答却没了半分敷衍。这一刻，她愿意给出全部的信任，给那个眸子里映着整片雪色的湖面，也映着自己的人——自己未来的夫君。</p>

片刻失神，眼中的身影模糊、错开，又慢慢合拢、清晰起来。注视着眼前确实存在着的人，赵卿言展开一个有了几分真心的笑容：“多谢。”</p>